第九章
“’大王椰子’其实并不适合做行道树!” “树太高,很难修整。树冠又不能遮阳。而且还不时地会整片整片的落叶,很容易砸到路过的行人。” “桉树的叶子和树皮,揉一揉味道比起柠檬更像是洗涤剂里合成香精的味道。” “木棉花的纤维可以做填充物,保暖效果很好。” “香港的标志‘紫荆花’其实是‘洋紫荆’,学名叫‘红花羊蹄甲’。我觉得这个学名听起来更有感觉一点……” “无色学长,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呀?” 李一观因为接连的疑惑和无处纾解的紧迫感,紧紧地握死了方向盘,驾驶这辆临时租来的汽车在公路上飞奔。 因为看不清楚躺在后排座椅上的真无色的表情,他只能无奈地盯着后视镜发问。 “什么?” 真无色被李一观这么一打断,停下了刚刚还在抖动着的二郎腿,稍稍抬起头但是依然没有出现在后视镜里,严肃地对李一观说。 “不是你问我在想些什么吗?我就在想这些呀!” 说完,无色又瘫软似地舒服躺好,继续抖动起翘着的那只脚来。 好不容易赶在上午堵车时段以前开车逃离了市区,眼前的大路通畅而没有阻挡。再加上李一观的车开得飞快,眼看着前方路边的行道树渐渐稀少,在不远处忽然冷不丁地就消失不见了。 看起来,马上就能上高速了。李一观心想。 对于学长的回答,李一观虽然无奈,但是却忽然产生了一种基于合理判断的安心感觉。 李一观知道事情紧迫,但糟糕的是他并不知道紧迫在哪里还有为什么紧迫。但只要无色学长还是一如往常的这般神态自若,全然不当一回事,那无论什么样的麻烦想来总还是有解决的可能性的。 一旦略微放松了心情,李一观马上就注意到了先前被自己忽略了一路的开在路边的紫红色“洋紫荆”。 准确地说,是“红花羊蹄甲”。 ‘南华农科’的校园里也种了很多这种树。记得每年开花的时候,四裂的花朵从梢间会被风动被人为或被无形的某种力量打下,卷起漩涡悠悠地飘落到地面上。 而无色也总会在这个时候叫上李一观,在校园边缘废弃的运动场边,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红花羊蹄甲”无声地从树梢上争先恐后地跳下来。 想到这里,李一观撇了一眼路边树上树下连成一片看不清楚的紫红,情不自禁地说道。 “真……美好!” “又美又好!是吧?”真无色自顾自地冒出这么一句。 两人乘坐的小车,终于安稳地驶上了高速公路。而路旁的美好景致也瞬间全都消失了。只剩下远远的山和拿捏不准距离的大块农田。 “温老师的话,”犹豫了很久,李一观终于还是忍不住向真无色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学长你相信吗?” “我们就这么追着她扔给我们的线索,冒失地跑到那个‘天国集团’的董事长面前去质问。” “这合理吗?” 李一观撇了一眼后视镜,真无色安稳地躺在后面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退一步假设,就算温老师所猜测的‘天国集团’做为投资方,因为觊觎她和罗曼年科团队的研究成果,所以才闹出这么一场‘马戏团大狂奔’的sao乱,趁机偷走了那头做实验的大象……” 李一观停了一下,似乎是觉得这个故事即便从自己的嘴里讲出来,依然是那么地匪夷所思难以相信。但是,他马上就意识到,比起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刚刚的故事还更有说服力一些。 “即便这些话都是真的吧!可是……” 李一观利用按喇叭警示前面车辆的空当又组织了一下自己的语言,以求表达准确。 “温惠教授说的利用那头叫做‘努娅’的母象孕育复活‘猛犸象’的实验,也过于天方夜谭了吧!” “即便按照温惠教授所说,实验还没有成功,只是正在进行而已。” “这也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嘛!“ “就算是罗曼年科的团队在北极附近发现了带有软体脂肪细胞、活体骨髓细胞和完整毛发的猛犸象标本。就算是南华农科的基因工程实验室有这个能力克隆猛犸象的基因。就算这所谓的冻土系真地就这么悄无声息不为人知地进行了将近三年的实验。就算这些都是可能的吧!可是……” “突然告诉我说又一只可能带着猛犸象基因的实验体母象,就这么凭空消失在南华农科最隐蔽的实验设施里,在满校园的狂欢者眼前,完全没有察觉地就这么被偷走了……” 李一观又撇了一眼后视镜,试图从无色身上找到些许的回应。 “这种不可能发生的事情,我无论如何都是不可能相信的!” 似乎是为了应和自己的立场,李一观又使劲地按了两下喇叭。 车子在内车道上飞快地超过了旁边的一辆大货车,没用几秒便跑到它的前方,越来越远了。 当喇叭的声响混着大货车发出的马达轰鸣声音全都被奔驰得飞快的汽车抛在身后的时候,李一观和真无色顿时陷进了填补上来的沉默当中。 已经痛快地表述了自己想法的李一观,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只能焦急地等待真无色首先发声打破这有些尴尬而且凸显自己鲁莽的安静。 “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真无色丝毫没有移动,也懒得去调整姿势换个更好的发声位置。他不等李一观反应过来就自顾自地抢先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已经发生的事情,你凭什么说它不可能。” “还没发生的事情,你又怎么判断它是可能的?” “你是从图书馆员‘转职’的刑警……” “转职”?又不是玩游戏! 好歹自己也是在警校学习过的,李一观心说。 “而我则是个爱管闲事的败家花店老板。” 无色完全不在乎李一观的心理活动,继续说道。 “我们两个有什么资格判断现代科学发展到什么程度了呢?” “对于你无法完全掌握的领域,武断地判断可能与否,都是毫无意义的。” “比起你自己在那里想不开,还不如多关注已经发生的事实。” “作为警察,去关注切实的证据,以科学的统计来进行判断,这才是正道。” “至于偷走大象运走大象这种细枝末节,办法总会有的。” “无端猜测,装神弄鬼的活儿,还是留给我吧!” 李一观从来都没有反驳过自己的无色学长,今天自然也不例外。他觉得无色说的一定是有道理的,可即便这样他还是无法抑制心中的疑问。 “那……”李一观深呼了一口气,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稳地闻到,“学长你觉得温惠教授说的话,真的可能吗?” 无色猛地抬起头,对着车窗拨弄了几下自己杂乱如鸡窝的头发,回过头盯着后视镜里满怀好奇的李一观的眼睛平静地回答。 “从科学的角度讲,我不懂,所以也不敢说。” “但是,”无色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从人性的角度讲,我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 “可是,那个天国集团要这个猛犸象有什么用呢?做展览,还是开主题公园呀?” 李一观不解地继续问道。 “谁知道呢?可能和你想的差不多。也可能有谁都想不到的用处。” “还可能,”无色挠了挠头,打了个哈气,接着说道,“偷回去就是为了吃吧!”
“不能吧?” 李一观长大了嘴,愣了一会儿,忽然满脸惊恐地抬高声调又问了无色一遍。 “不能吧!” “谁知道呢?人的贪婪不是你我在这里空谈就能查探得到边际的。” 无色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冷淡地继续说道。 “而且我还听说,这个‘天国集团’最有名的业务就是那个全国连锁的高端食府‘万食坊’了。听说在’万食坊’里,没有什么是吃不到的。” 说完,无色也故意摆出了惊恐但是略显滑稽的表情给后视镜里的李一观看。 李一观被人性可能的黑暗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尽管这只是真无色随便的推测而已,但对于李一观却是那么的真实。两人之间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在这静谧的空当,一阵风忽地从田野里越过山峰卷向天边,吹来一组白色的庞大云朵,在李一观和真无色乘坐的车前投下了一大片的阴影。 最后,还是李一观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 “学长,你相信温惠老师吗?” 真无色靠紧了车门,正透过玻璃打量着天空中那朵巨大的移动迅速的云。听到李一观的问题,他连一秒的思考都没有,脱口回答道。 “不相信!” “那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你就不担心吗?” “我们被搅进这潭浑水里,除了顺势而为,到底还能有什么作用,你就一点都不烦恼吗?” “你真的能这么悠然地赏花吗?” 无色向后仰着头,用淡淡的没有多余感情的嗓音询问李一观。 “李一观,你记不记得上大学的时候我经常带你去学校附近的那个庙里,偷偷躲在佛像后面喝酒的事?” “记得!”李一观点头回答。 “有一次,我有点喝多了,随手把带来的鸡腿摆到了供奉的香案上面,结果被庙里的和尚发现,追着咱们俩满寺院地打。” “就在被追赶着跑来跑去的时候,你突然在偏殿的门口停下了,你还记得为什么停下吗?” 李一观无需费力回忆,那天发生的事情便一幕幕重新浮现在了自己眼前。 “我记得,因为我看见了一个很漂亮的女生,站在偏殿门口看着咱们两个狼狈地跑来跑去。” “对了!那你记得那天你第一次见到椒聊的时候,你说了什么吗?”无色问道。 李一观摇了摇头,表示记不清楚了。 “你就像犯了花痴的傻子一样,只说了四个字‘真美好呀’……” “真美好呀!” 无色拍了拍李一观的肩膀,悠然地说道。 “就算前途未卜,大局不明,也不该放弃你去赏花的眼睛。” “作为一个刑警也好,作为一个人也好,这份自在都是不该丢弃的!” 李一观本还有些郁结憋在心中,但经过真无色的开导,一下子就都放下了,胸中顿时舒坦了很多。 想起了自己的女朋友滕椒聊,更是暖由心生,幸福无比。 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忙不迭地用轻松地语气对真无色问道。 “对了,学长。根据温惠话里所暗示信息,这个‘天国集团’很有可能就是杀害罗曼年科的幕后黑手,这一点我们是不是也要注意一下呀?” “这个就不用咱俩担心了,有你jiejie呢!咱们只要专心地会会这个’天国集团’的董事长钱吞天就好了。” 是呀!有jiejie呢! 一切就交给李渺就好了!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距离南华港口,还有一个小时的车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