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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十九世纪中期安徽基层社会的宗族势

    作者:毛立平

    19世纪中期,中国传统社会尚未从鸦片战争的打击下舒缓过来,其内部又爆发了太平天国运动和稍后在皖北兴起的捻军运动。原有的统治秩序被打破,上层政权特别是州县一级政权大面积坍塌,国家经制军队绿营纷纷败北,而基层社会的宗族势力则以各种形式凸显出来,有了更加引人瞩目的发展。

    安徽亳州、蒙城、宿州、阜阳、颍上、霍丘、怀远、灵璧等广袤的皖北大地,是捻军发祥和活动的中心区域。

    捻军前身称“捻子”或“捻党”(注:“每一股谓之一捻子,小捻子数人数十人,大捻子一二百人不等。”陶澍《条陈缉捕豫皖等省红胡匪徒折子》,载于《捻军资料别集》第6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58年版。),是结成“一捻一捻”,谋生、打降、抢掠、互保的团体,早于嘉庆年间便形成了规模,遍及整个皖北及豫东地区,以致出现整村整族均“结捻”的现象,所谓“一村有捻一村安,一族有捻一族幸。村有捻,外捻不入,曰:‘某某我们都是混家子’;族有捻,则曰:‘某某叔也、兄也,虽及第之荣不若是其赫赫也。’由此,庄族有稍悍者,众怂曰:‘何不出头混着!’既或帮以资粮,纠众而捻矣”(注:方玉澜:《星烈日记汇要》卷三二,《捻逆述略》。)。太平天国运动爆发后,特别是在北伐军进军皖北的推动下,捻首张乐行“与龚瞎子、王冠三、苏添福、韩朗子,各竖旗帜”,举兵抗清,先“纠邀”攻打河南马牧集,继围亳州13昼夜,后回师老家雉河集(注:一档馆藏《军机处录副奏折》,《革命运动类·捻军》281号,《张乐行自述》。)。咸丰三年(1853)正月,皖、豫边境冯金标、张凤山,亳州宋洪占、陈起生、邓作仁、尹甲、王怀山、孙玉标、倪中平、朱天保,蒙城胡元众、张狗、史鸭、陈小爱、江怀勤,凤台刘洪立、王之重,宿州李殿元等18铺捻首于宿、亳、蒙共管亦即三不管的雉河集会盟,共奉张乐行为盟主,分五色旗,祭旗起事。从此,捻党成为捻军。

    无论捻党还是捻军,均有着深刻的宗族背景。

    聚族而居,是包括皖北在内的安徽极其显著的特点。一族一姓,经数十世,历千百年,不轻去其乡。“多或万余家,少亦数百家”。仅从捻军看,张乐行始祖于明末自山西迁来,传至三世有大排行兄弟8人,后称“老八门”,到第五世繁衍为20门,除张老家外,分居在张楼、张单庄、张小庙、张双庄、张大楼、张大庄、张瓦房、张土楼、擂鼓张、洼张庄、小梁庄、甲庄、马套楼、上肘庄、梁园庄、胡庄等9里18庄,好几千人。龚德一族数千人;侯士维一族号称“9里13侯”数千人;苏天福一族数万人,分居百余村;任柱一族分布在蒙城、宿州,人数多得难以统计等。(注:张珊:《捻军史研究》第53页,**************1994年版。)各宗族同一男性祖先后裔的小家庭,具有相同性质的生产生活方式、观念意识(传统文化、风俗、归属感等)和血缘联系的纽带。皖北宗族没有皖南宗族那样严整的组织,但同样有共同的祖先、墓地、聚居村落,斩不断的血缘纽带、传统的孝悌观念,以及文化、娱乐、祭祀等方面的共同追求,水利、集市、治安等方面的共同利益,因此仍然成为一个个无形的整体,仍然习惯于听命宗族和族中大户、士绅、强悍者的统治和召唤。

    而19世纪中期战乱以前皖北的政治经济状况,更加强化了皖北基层社会宗族乡族的向心力和凝聚力,更加强化了族人乡人对宗族乡族的纵向依赖。

    政治上,皖北是清朝统治最薄弱的地区之一。自古以来,中国实行的是“国”与“家”的双重统治,在如此广袤的领土上,中央集权制行政的实际状态极为粗放。安徽县一级政权多数只有一名知县和一名不入流的典史;绿营兵额属全国最少者,共8千余人。(注:《清朝通典》卷三四,《职官志》;《清史稿》卷一一六,《职官志》;《清史稿》卷一三一,《兵志》;魏源《圣武记》第469-470页,中华书局1984年版。)皖北的情况更差。从军政建置看,“东西方一千二百里,南北袤一千里”的皖北,康熙以前仅设一凤阳府,“知府鞭长莫及,巡历难周。”(注:《安徽通志》卷十七,《舆地志》,《建置沿革》。)后陆续增设,到咸丰初年定格在二府(凤阳府、颍州府)一直隶州(泗州直隶州)。时清朝分别以“冲”、“繁”、“疲”、“难”四字考量各府州县的状况,皖北凤阳府是安徽8府5直隶州中唯一四字俱备的府;灵璧、宿州是安徽55州县中仅有四字俱备的州县,然皖北13县3州所辖地域约为6万多平方公里,平均每州县约4000平方公里;安徽其他39州县所辖地域约9万多平方公里,平均每州县2300平方公里。(注:据《中国历史地图集》8册,中国地图出版社1987年版。)基层里社保甲等行政组织亦极其混乱。里甲自乾隆以来“章程大坏,钱粮同一里,而花户散处三乡,烟户同一册,而村庄参附各保,jian民借此抗粮避差”,“公事无一不误,而百姓亦不得宁居”(注:民国《灵璧县志略》卷一,《舆地志》,《乡里》。)。保甲“华离参错,烟灶本属同村,门牌忽入他保。甚至有一村数十家分属三四保者”。“本村甲长不能约束,左右壁邻又不能稽查。平时则窝匪藏jian,有事则巧为委卸”,“一遇报灾,点查饥口”,则“蒙混冒支”。“保甲原以防jian,今则缘保甲以作jian。”(注:民国《灵璧县志略》卷四,《艺文志》。)绿营则直至乾隆二年(1737)方设寿春镇,共马步兵3956名,减去属皖中地区的庐州、六安两营,加上属徐州镇的宿州营,皖北兵力约为4100余名。其中,寿州、宿州等重镇只七八百名;分到各州县城守汛的仅十几二十名。(注:光绪《寿州志》卷十,《武备志》,《兵志》;光绪《宿州志》卷九,《武备志》,《兵志》;光绪《续修庐州府志》卷二十,《兵备志》。)皖北又是清朝统治最黑暗的地区之一。即便镇压捻党捻军最为狠毒、残暴的周天爵也说:“现在州县无一不是罪人!书役之毒,民间醉骨痛心。再加地方刁徒、凶棍,互相朋比,计一日所行之暗,不知损伤多少生灵。重以赋敛之横暴,以弟所处,只觉功少而罪魁也。”(注:周天爵:《周文忠公尺牍》卷上,《与同年王柳溪书》。)各级官吏惟以贪污勒索、欺压百姓为能事。催征赋役时,“指一派十,通同分肥”;“叫哮乎东西,隳突乎南北,遇人则拴”,“小民倾家破产,甚至流离死徙”。(注:光绪《宿州志》卷七,《食货志》,《徭役》;《蒙城县志》卷十一,《艺文志》等。)每遇词讼时,“纳钱请票,而数倍取偿于百姓”(注:黄钧宰:《金壶七墨》,《浪墨》。),“即有民间被害,其辞投报,杀人若干、焚房若干、抢货若干,官惟曰‘汝且回去,我替你办案就是了’,究未知获案与否”,“卒至养成逆叛,莫之能御”(注:方玉澜:《星烈日记汇要》卷三二,《捻逆述略》。)。有“失事案件”,“辄互相推诿,以图免于处分,而盗贼即利此为窝矣。”(注:陶澍:《陶文毅公全集》卷二四,载于《捻军资料别集》第7页。)

    经济上,皖北大部地处淮北平原,以传统农业为主。嘉道时,皖北税亩13万6千3百顷,占安徽全省税亩32万7千顷的40.8%。然而一则皖北土地大多贫瘠硗薄,特别是蒙城、宿州、亳州、阜阳之地多有坚硬如石、大如瓜小如卵的砂礓,称砂礓地。砂礓地土层薄,非旱即涝,产量极低。还有不少不能耕种的盐碱地;二则皖北土地集中严重,租佃经营以剥削率高的分成租为主。皖北盛行的“拉鞭地”、“赔牛地”、“户下”三种形式,前两种是分成制,剥削率达40-70%,后一种是更为落后的佃仆制,农民生活普遍贫苦;三则清代商品经济总体上有了很大发展,形成了全国性乃至各个层次的市场网络。皖北也不例外,沿淮河及其支流的水陆商道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繁荣的市镇。诸捻会盟的雉河集,即是襟带二州一县(注:雉河集三街一巷——老街属亳州雉河堡;小街子属宿州曹寺村;姚街子和南京巷属蒙城县草桥村。)、水运发达的商业中心,集上有晋商的字号和会馆,也有本地大姓开的买卖,所谓“南王北马势力大,大桥头上数郑家”(注:《涡阳史话》第2页,政协安徽省涡阳县文史资料委员会1986年编,内部发行。)。商品经济的发展,加之国家赋役征收的货币化,给皖北传统的农业经济带来深刻影响,其中消极方面,是进一步加深了传统农业人口的贫困化;四则皖北地处黄泛区,旱涝交替,十年九灾。每次灾荒灾民流离失所,卖儿鬻女,饿殍塞途,乃至“人相食”。即便城镇也凋残之至。如灵璧县“频年被水,日就凋残。邑无城垣,野无道路,田无沟洫,钱粮无仓库,士无学舍,养无济院,育婴无堂,地亩无鳞册,赋役无全书……”(注:民国《灵璧县志略》卷四,《艺文志》。)咸丰元年(1851)诸捻“大反”前一年,大雨成灾,民谣道:“咸丰坐殿闰八月,大雨下够两个月,黄河两岸开口子,人死大半显不着。”“大反”当年,又是大雨成灾。传有“当时人死了,就把尸首煮熟吃掉。蒙城城内,有卖人rou包子的”(注:张珊:《捻军史研究集》第35页,**************1994年版。)。

    政治上清朝政权的薄弱、统治的黑暗,给了皖北基层社会宗族势力发展的余地,使其具有更大的向心力与凝聚力;经济上族人乡人生存基本条件的丧失和生存竞争能力的低下,使其更加增强了对宗族组织共生共存的纵向依赖。他们已不是习惯听命于宗族和族中大户、士绅、强悍者的统治和召唤,而是只有听命于、主动听命于宗族和族中大户、士绅、强悍者的统治和召唤。

    这里应该说明,一个宗族中既有穷人,也有富人;既有“日子主”,也有“穷光蛋”。确有族中穷人起来反抗本族富人,但多数是以族为单位共同行动——或结捻掠食;或结寨自保;或助官剿捻。如时人方江记载:皖北淮河流域颍上、寿州“捻匪啸聚,动辄累万,主之者多绅宦旧族。始以团练召集豪强,既而资粮不给,又闻皖宁皆陷,遂谓江南无长吏,纵之大掠,有十大帅主、十三天尊之号。掠四轮车数千,叠架为垒,借河为濠,官兵至则枪炮出自车隙,兵不能渡。”(注:方江:《家园记》卷二,载于《安徽史学》,1986年1期。)

    从捻军的情况看,其首领不少家境富裕,如韩老万家有180亩地;江老台家有200多亩地;张朝阶家有300亩地,张宗禹家有1000多亩地等。(注:马昌华:《捻军调查与研究》,《捻军调查记》,安徽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而即便他们家境富裕,却有时与贫族有共同的经济利益(如大灾之年江集有3顷地的刘家、大韩庄韩老万家也是饿着没的吃(注:张珊:《捻军史研究集》第35页,**************1994年版。));却时时以带领族人为己任。捻军首领张乐行可以看作是号召族人的典型。

    张乐行家住亳州张老家村,原较富有,其父张慰祖有140~150亩地。张乐行兄弟三人,大哥张问行过继给伯父;二哥张敏行搬至离张老家七八里的袁小楼岳丈家,当了几百亩地的大日子主。张乐行与二哥分家得70多亩地,据说还捐过秀才,有一首民谣谓“张乐行,鸿门监,自称盟主胆包天”。张乐行有影响、有势力,成为全族惟其马首是瞻的人物,除了经济实力较强外,还有两个原因。

    其一,张乐行为人仗义疏财,爱打抱不平,出了名的好“保事”。族人有了困难,他都会出钱出力为之帮忙、撑腰;有了纠纷只须找到他,三言两语便可解决问题。在如上述统治如此黑暗的皖北,有人能为族人说话,其意义绝对非同小可。时人蒋湘南曾写道:捻首“蚁拥蜂转,地方官莫敢谁何”,人们称其为“响老”。“响老者,人有不平事辄为之平,久之,赴诉者众,赞口洋溢轰远近,如风鼓雷鸣,则成响捻子也”。蒋湘南问乡人:国家为民设官,你等有事,为何不赴官而定要赴捻?乡人答:“官衙如神庙然,神不可得而见。司阍之威狞于鬼卒,无钱不能投一辞也。投矣而官或不准,准矣而胥或不传,传矣而质或无期,质矣而曲直又不能尽明。然已胥有费、吏有费、传卷有费、铺堂有费,守候之费又不可以数计。故中人之产,一讼破家者有之。何如诉诸‘响老’(捻首),不费一钱而曲直立判,弱者伸,强者抑,即在一日之间乎?”蒋湘南叹道:“捻子其汉代之游侠耶?当其闻难则排,见纷则能,不顾其身,以殉人之急,合于太史公所谓救急镇(赈)赡,有仁义行者。”(注:蒋湘南:《蒋子潇先生遗集》,《七经楼文钞》卷三,《读汉书游侠传》。)族人乡人恰恰尊称张乐行为“仁义光棍”而拥戴之。民谣说:“张老乐,会说做,四面八方送烙馍。”

    其二,张乐行能够为族人解决生存问题。清代全国划分11个盐区,规定各盐区的盐只能在规定地区(称引岸)限额出售,否则立捕严办。皖北地跨两淮、长芦两盐区,除宿州属芦盐区外,其他各州县均属淮盐区。芦盐价低味好;淮盐味苦价高。很多人冒险将宿州芦盐私贩到其他州县谋利求生。随着生存条件不断恶化,贩私盐发展到全村、全族或结成大规模的盐枭集团集体行动。张乐行故乡雉河集的地理位置尤其特殊,襟带二州一县,集北的鸿沟,既是宿、亳两州的界河,又是两盐区的分界线——沟北为宿州芦盐区,沟南为亳州淮盐区。张乐行一族穷人多,居住条件又得天独厚,早即贩私盐,张乐行则是当然的领袖。他手下聚集了一批身强力壮的打手,号称18枪手,后又发展到50枪手、100枪手,专门保护族人贩私盐。雉河集旁又有通往河南永城等地的大道,为河南私盐贩必经之途。于是张乐行进而成了保运私盐车的“盐趟主”。张乐行势力大,声名远播,匪盗不敢抢,官府盐巡不敢查,这不但使他有了可观的经济收入和族中更加稳固的地位,也使他结识了不少其他宗族组织首领,如后来的宿州捻首李大喜、亳州大花旗捻首雷彦、河北固始捻首李昭寿等。在皖北这样恶劣的经济条件下,不只是贩私盐,就是首领带领全族去掠去抢去吃大户,也会得到族人的由衷拥戴。早在嘉庆年间便有人指出:皖北多盗贼、光棍、私贩。他们原来都是“耕耨者”,“能因杀而遂不为盗贼、光棍、私贩乎?且夫凶荒在前,鼎镬在后;当其凶荒,不知有鼎镬也”(注:查揆:《yún@①谷诗文钞》,《安徽吏制》三,载于《捻军资料别集》第30页。)。捻军时民谣“跟着张老乐,有得吃来有得喝”、“跟着龚瞎子,吃得鸡鸭子”、“跟着韩老万,穿着绫罗缎”、“跟着江老台,包谷揣满怀”等,(注:张珊:《捻军史研究集》,《附录》,《捻军民歌65首》。)均可看出,族人乡人是在求生存的渴望下,增强了对宗族乡族及宗族乡族代表人物的纵向依赖。

    而皖北捻党捻军绝大多数正是以宗族为基础组成的,《涡阳县志》称之为“宗贼”。每一捻往往就是一族。同族的人越多,其捻力量越大,反之则小。前述捻军各著名首领多属聚族而居的大族大姓;手下只四五百人的义门西南趟主韩卯、西北趟主高九,其族则均不足百户。也有捻党非宗族结合,如义门集五方杂处,杂姓居多,其捻首是自山东逃荒来的刘尿(即刘学渊、大老渊)、刘狗(即刘玉渊、二老渊)、刘三疯子、刘四麻兄弟。然刘氏兄弟本是一个家族,与其他一家一族的逃荒者及同行数百脚夫,应该说结成了具有互动共生关系的乡族组织。在这样的组织中,政治上经济上的向心力与凝聚力应该与宗族组织相埒。这些大大小小的宗族乡族,以相同的大背景和不同的小背景,在各自的聚居地“结捻”,各竖旗帜、各立圩寨、分兵把守,所辖地域自一二里至数十里不等。

    张乐行就是以自己居住的村庄为基地,先本支,后本族,将范围逐渐扩大到附近的张大庄、张楼、张双庄、张小庙等张姓居住地,形成9里18张的捻军队伍。张氏宗族第五世为20门,其中第11门张振光有4个儿子,老三张英是张乐行本支六世祖。(注:张氏小宗图碑;张氏大宗图碑。)从张振光算起第七世,即张乐行这一辈,明确记载的有45人参加了捻军,其中张乐行二哥张敏行等担任旗主、首领、将领的达20余人,连妇女也随军作战(注:张乐行的妻子杜金蝉与张永行的妻子等都参加了战斗。)。第八世53人几乎全部参加捻军,大部分战死,如张敏行五子——张jìn@②、张玳、张琛、张瑗、张琢(张五孩)均黄旗主要将领,除张玳病故、张瑗随张宗禹不知所终外,三人尽皆战死。到第九世非战死即遭清军捕杀,只剩下38人。(注:《捻军研究》1集第94页,捻军研究学会1998年出版,内部发行。)张乐行本族中最有名的捻军将领是张宗禹。张宗禹与张乐行同为始祖张桂次子张德庆的后代,张宗禹低张乐行一辈,称其为叔。张宗禹家住张大庄,离张乐行的张老家村5里。张宗禹弟张宗道、张宗先;子张葵儿亦为捻,均战死。

    本家本族之外,首先联合的便是姻亲之族。捻军各旗首领中,不少与张家具有姻亲关系或间接的姻亲关系。例如,黄旗白边旗主尹自兴是尹沟张乐行娘舅家族的人;红旗旗主侯士维是张乐行之兄敏行妻子的堂兄;八卦旗主杨兴泰是张乐行的姑表兄弟;杨兴泰又与黑旗白边旗主刘玉渊是儿女亲家;(注:《捻军研究》1集第94页,捻军研究学会1998年出版,内部发行。)蓝旗首领鹿利科(一作“陆利科”)因其族兄是邓家外孙,故最先“领的是姓邓的旗”。加入捻军的绝不仅仅是侯、杨、刘、鹿几个人,还包括他们身后庞大的家族队伍。如鹿利科投身捻军后,除了他自己居住的鹿楼村外,鹿小寨、鹿小营、鹿小庄、鹿庄、桥头鹿等鹿姓聚居的村庄都变成了捻军的势力范围(注:《鹿利科》,来自1958年安徽科学分院历史研究室捻军调查组田野调查的未刊口碑资料,以下简称《口碑》。)。

    姻亲之族的联合过程中,婚姻不是唯一的纽带,往往还需辅以暴力,或夹杂着暴力。侯氏宗族在当地是与张家一样的大族,素有九里十三侯之称(侯老营、东侯楼、侯小桥、侯新楼、侯老楼、侯瓦房等十三个村庄),其族虽与张乐行之族有姻亲关系——张乐行之兄张敏行娶侯氏为妻,然族中势力强大的侯永清、侯龙标父子与张乐行作对,张乐行乃出手杀掉侯永清、侯龙标父子,帮助愿意与自己合作的侯士维在族中树立起权威,使之成为红旗旗主,实现了张侯二大姓亦即黄旗红旗的联合。而侯士维准备起事响应张乐行时,他的堂兄、张敏行的妻兄侯士忠为阻碍他“起反”,借端将他送进监狱。侯士维出狱后并不顾侯士忠是张族姻亲而杀了他。(注:张珊:《侯士维历史调查记》,自《口碑》。侯士忠是张敏行的妻弟,敏行婚娶时,侯氏陪嫁甚丰,除衣物钱财之外,还将袁小楼两顷多地连庄园房屋都作陪嫁赠送。张敏行婚后一直住在袁小楼,与岳父家相处甚密。(见《涡阳史话》3集,政协安徽省涡阳县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1986年编。)

    亲缘关系之外,捻军还利用地缘、朋友等关系发展壮大队伍。临近的宗族聚居村落,由于平时建立了密切的近邻关系,在思想********上是趋同的,一村一族揭竿而起,其他村庄、家族也往往群起响应。离张老家几十里内的赵屯、吴桥等许多村庄都举族加入了捻军的队伍。而白旗首领龚德、黑旗首领苏天福、蓝旗首领韩老万均与张乐行是知交,据说苏天福还和张乐行拜把子,结了兄弟。朋友外,尚有朋友的亲友,如蓝旗另一位首领任柱,其加入捻军是因为他的伯父与张乐行是朋友。

    捻军就是这样,一人带动一个家庭,一家带动一个宗族,一族带动一片地方,扯起了一张与官府对抗的大网。如吴士楼世代居住着吴侯两姓,姓吴的住庄东头,姓侯的住庄西头。吴姓因是捻军黄旗首领张振江姑母娘家,遂全部加入黄旗;侯姓因是捻军红旗首领侯士维本家,遂全部加入红旗。不单这个村,皖北“姓张的都是黄旗,姓侯的都是红旗。”(注:马昌华:《捻军调查与研究》第13、16页,安徽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