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章 算计
罗蒹葭将自己对慕容薇所说的话工工整整录在一张雪浪纸上,即盖了嘉义亭主的私章,又按了个手印,显见她对这份证词的郑重。 崇明帝一目十行掠过,郎朗笑道:“这位嘉义亭玉当真了得,我说的什么,果然是用了硫磺。那位杜侧妃到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竟有这么一身本事。” 这份证词来得及时,弥足珍贵。楚皇后亦是颔首微笑:“亭主的证词为人解惑,更能洗刷徐昭仪的冤屈。这一对兄妹,当真是上天送来的福星。区区一个亭主,到有些委屈她。” 皇太后赐这个亭主的封号,本是还罗讷言的人情。谁料想罗蒹葭解救孟昭仪母子在先,又揭发杜侧妃在后。替众人拨开重重迷雾,又将众人的推断更近了一步,两番立了大功,自然该论功行赏。 崇明帝着了淡黄的蜀丝便袍,盘膝坐在炕上,清隽的脸上透出会心的微笑。他与楚皇后打趣,郑重里透着几分爱怜:“后宫之事,全凭皇后娘娘坐主。便请奏明母后,对嘉义亭玉重重封赏。” 对上丈夫满满爱意的目光,楚皇后亦是抚发微笑,雍容的脸上添了丝妩媚,命秦瑶立时走了趟寿康宫。 当日二更天时,凤鸾殿里便传出懿旨:徐朝晖冰清玉洁,乃是无端受过。如今真相大白,依旧稳坐紫霞宫的主位。 伴着这道深夜的懿旨,还有宫人们带去的厚厚的赏赐,是楚皇后亲自开了库房挑选,做为帝后二人对她的抚慰。 徐昭仪跪着接了懿旨,颇有些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她淡然立起身子,莲青色的长袖轻轻抚动,两弯娥眉如勾,清秀的脸上露出释然的笑意。 因是夜深露重,又有崇明帝歇在凤鸾殿内,徐昭仪不方便此时过去,便要传旨的嬷嬷们代为回复,明日一早前去谢恩。 懿旨如风一般,在晚夏的夜里传得飞快,也刮到慕容芃的东宫。听了小常的耳语,望着刚刚进入梦乡的慕容萱,慕容芃犹豫再三,不舍得叫醒。 只命宫人好生照应,又替他掖了掖被角,慕容芃才轻手轻脚退了出来。将目光依旧投向西霞的舆图,粗粗描画着红线,又埋首在足足堆着半人高书籍的鸡翅木卷草彭牙大书案上。 尚宫局里,消息也在第一时间传到郭尚宫耳中。 她本是已经歇下,此时翻身坐起,将寝衣披在肩上,心里满是不安与恼怒。 郭尚宫屏退来人,将窗扇闭了,开了炕上夹层里锁得严严实实的小箱子,取了些福寿膏燃起一支。在那特殊的香气里,郭尚宫才渐渐平息了自己的情绪。 这些日子,尚宫局里别提有些别扭。 因是需要赶制的吉服太多,凌司正前些日子便来请命,想着将娴、淑二妃的礼服由八套减为四套,余下的时间先替慕容萱制出一品王爷的冠冕。 偏偏那一日宫中宴客,郭尚宫正安排着各处的晚膳,传了御膳房的管事过来问话,忙到连头都不抬,只要凌司正稍待。 直待将御膳房的事宜打发完毕,郭尚宫这才问了司针房里各位主子们吉服的进度,又随着凌司正去瞧了那些制出的样衣。 原是尚宫局为了彰显自己的本事,郭尚宫吩咐了为每位主子各制八套吉衣。 如今粗粗一算时间,想要完成那些绣功精湛、式样繁复的吉服,司针房的确有些艰难。何况,若是事情中途有些变故,临到了吉日再做修改,尚宫局更是难以交差。 到那时,尚宫局捉肘见底,她自然面上无光,太后、皇后娘娘面前白白丢了体面。 郭尚宫抚摸着腕上赤金嵌宝的唐草纹镯子,触动前段时间宫外主子传来的消息,微微沉吟间便想偷个巧完成宫里的差事。 望着一脸为难的凌司正,她吩咐道:“四套吉服太少,怎么也要准备六套服饰。不过也说不准陛下另有恩典,若是花样再改来改去反而更添麻烦。四皇子的吉服可以先搁一搁,将陛下、皇后娘娘与三皇子的太子冠冕预备停当。”
花样是当日皇后娘娘亲自定下,金口玉言容不得半丝马虎。若要修改便唯有一个可能,两位昭仪娘娘的份位还会变动。 凌思正闻弦歌知雅意,听得郭尚宫话里有话,前倾着身子追着话音小声问道:“听尚宫的意思,难道两位昭仪娘娘不在娴、淑二字上止步,莫非还有更大的恩典?” “主子们的事,我哪里知晓?”郭尚宫自知失口,不慌不忙地转圜道:“二位昭仪娘娘不管晋到什么份位,总是排在三位正主子的后头,自然先将正主子们的吉衣打理明白,才能腾出人手去制她们的吉服。” 生怕凌司正打破砂锅问到底,郭尚宫一锤定音说完了,便推脱御膳房那边还有事,匆匆出了司针房。 留下凌司正一人,细细琢磨着方才郭尚宫的话,心里头总觉得蹊跷,偏又无人敢问,只好照着吩咐办事。 方才将那两位与慕容萱的衣衫停了几日,便传出徐昭仪有下毒嫌疑的事体。 谋害皇嗣的罪名若成,不用说晋位,便是性命能否保用也未可知。不独是她,连慕容萱的晋封也会受到影响。 凌思正触动前几日郭尚宫的话,想着她吩咐自己将两位昭仪与慕容萱的服饰先放一放,即觉得诡异,又对郭尚宫大为钦佩,觉得她好似能未卜先知。 郭尚宫那时听得宫里传出这样的消息,到是深觉诧异。 听着宫外给她传来的讯息,分明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取慕容萱那小儿的性命,还要她相机行事。怎得事到临头,却变成了慕容萱安然无恙,徐昭仪谋害孟昭仪母子二人? 当日一时失口,郭尚宫想的本是若慕容萱殒命,一品王爷的冠冕自然不用替他赶制。崇明帝可怜徐昭仪痛失爱子,大约会在娴妃的位子上更进一层,做为抚慰。 一时的取巧变成了这种局面,郭尚宫不晓得是宫外的主子们临时改变了心意,还是中途出了什么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