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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洛阳兵变

    胡太后也崇信佛教,但她与萧衍有很大不同,萧衍起码表现得像一个虔诚的佛教徒,而胡太后对佛教的信仰却只体现在各种铺张浪费上面,在国内大兴土木,耗费巨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以这样的方式推崇佛教,表达心迹。

    除了佛教,胡太后对待亲近的人也异常慷慨,崔亮等人只是对她有救命之恩,尚且在朝中荣耀一时,其父胡国珍的待遇就更加丰厚了,甚至死后还得到“太上秦公”的非臣谥号。

    朝中官员上疏认为历代以来皇后的父亲,从没有人称太上,太上二字也绝非臣属能够使用,胡太后终于不肯接受,还给父亲兴筑一座寺庙,雄壮华丽可与永宁寺媲美。

    胡太后到底是有主意的人,而且意志坚定,称得上是铁娘子,只是满腔热情总是似乎用在了错误的地方,对于国家前途毫无用处。

    经过多年的积累,北魏的弊病越发深厚,危机自然也越发深刻,距离彻底爆发也越发近了。

    519年,大乱前夕的恶兆骤然而至。

    本年正月,征西将军张彝的儿子张仲瑀,向胡太后亲启密奏,建议改变铨叙制度,使军人不能转为文官。

    军人的地位在孝文改革之后一落再落,此时几乎已是社会底层,吃苦不讨好,各种福利也得不到,张仲瑀胆敢有此提议,也正说明了军人受排斥的现状。

    问题在于,就算普通百姓,被逼急了都会揭竿而起,有武装力量的军人若是被惹急眼了,后果显然更加恶劣。

    虽是密奏,但因话题比较敏感,张仲瑀的话还是传了出去,洛阳城里的军人开始在各个要道路口竖立木牌、张贴文告,号召大家在指定的时间地点集合,采取行动屠杀张彝全家,以雪心头之恨。

    张彝父子听到了些风声,却并没当回事,认为这帮粗人不过是宣泄心中的不满,过不多久自会退去。

    可是一连数日,城中愤怒的气氛没有丝毫缓解,杀机一触即发。

    2月20日,羽林及虎贲禁卫军将近一千人,一起到中央政府集结,大声诟骂,要交出张仲瑀的哥哥、户政司长张始均,等了一会不见有人出来,于是用砖石瓦块猛攻政府大门,府内官员全都吓破了胆,不敢出面禁止。

    变兵首领发觉这样下去并没什么效果,便带头转移方向,拿着火把一路点燃路边堆积的木柴和蒿草,用木棍和石头作为武器,直扑张彝的住宅,把张彝拖到院子里,进行百般殴打羞辱,然后纵火焚烧房舍。

    张始均已跳墙逃走,听说父亲被擒,中途又折了回去,向变兵下跪叩头,请求饶恕父亲张彝一命,变兵一阵拳打脚踢,把他抬起来扔进熊熊大火。

    始作佣者张仲瑀也被打成重伤,挣扎着逃一命,张彝挨到次日就死掉了。

    这件事在北魏国内引起巨大震动,而且民间舆论众口不一,有的指责政府乱来,有的数落军人胡闹,余波连续多日不能平息。

    胡太后担心引起更大的变故,所以只下令逮捕变兵首领和最凶悍的暴徒八人,斩首,其余的不再追究,并准许军人可以依照武官资历,转任文官。

    事后军人的愤怒稍稍平歇,但并没有彻底释然,不安定因素就此生根发芽,暗流开始四处涌动。

    也正是这一时期,北魏的选官制度发生重大转变。

    当时北魏官员缺额很少,可是候补的官员却很多,文官部长李韶,依照法令任用官员,难免引起大批人的不满,工作渐渐力不从心,在这一背景下,宫廷安全部长崔亮接替李韶,出任文官部长一职。

    崔亮也知道人事工作不好做,不但繁琐劳累,而且容易得罪人,于是他创立了“停车格”这种懒办法,即不管候选者的才能和品德,而只以任官或候补时间的长短作为升降的依据。

    这种办法确实简单易行,但却很不公平。人才在人群中的比例本来就小,自从停车格制度实行之后,大量庸才得以上位,真正的有才干的人则多数埋没,至此北魏官员体系几如一潭死水,政府再也得不到真正利国利民的人才。

    那么真正的人才到哪里去了呢?有些自然就在寂寞中度过余生,有些则乘着国家接下来几年的局势变化,紧抓机会,腾空而起。

    高欢就属于后者。

    早在后燕时期,燕郡长高湖投奔北魏出任高官,后来儿子高谧因犯法被放逐到怀朔镇,于是于是从高谧开始一直到高欢三代都在北方定居,风俗习惯也从汉人变成了鲜卑人。

    高欢是高谧的孙子,虽然祖上显赫一时,但到他这一代早就没落,尤其在孝文改革之后,北方边镇的处境非常恶劣,高欢的生活当然并不好过,为了糊口,远到平城当低贱的差役。

    虽然家境不好,但高欢却是个帅哥,有次工作时被富翁娄家的女儿娄昭君一眼相中,并结为连理,高欢这才有钱买一匹马代步,也因之升级成为防守司令部的信差,常常送公文到京师。

    洛阳兵变时,高欢就在洛阳,目睹了这一惊世骇俗的恶劣事件,回家之后,纠结了好几天,跟身边的人说:“禁卫军竟然纵火焚烧大臣的住宅,政府恐怕引起更大的变乱,竟不敢过问,政治败坏到如此地步,大势可知,财产怎么敢说是自己的。”不久便把家产全都变卖,广交宾客。

    怀朔镇防守司令部官员、云中人司马子如,秀容人刘贵,中山人贾显智,户政司职员、咸阳人孙腾,民兵司职员、怀朔人侯景,监狱管理员、善无人尉景,广宁人蔡俊,很快就与高欢结成好友,在乡里间打抱不平,行侠仗义,为即将到来的剧变做准备。

    此时在国家的南方——洛阳城中,皇族贵胄们丝毫意识不到危险的光临,正在进行旷日持久的斗富大赛。

    高阳王元雍的爵位和财富都居全国第一,王府房舍和花园猎场,与皇宫禁苑相差无几,奴仆六千人,婢女五百人,外出的时候,仪队卫士塞满道路,在家的时候歌声乐声日夜不停,一顿饭就消费数万钱。

    老臣李崇的财富仅次于元雍,但生活节俭惯了,没有元雍那么张扬,曾对人感慨说:“高阳王一顿饭够我吃三年。”

    河间王元琛,养有骏马十余匹,马槽都用银铸成,门窗上面雕有衔铜铃的玉凤和吐旌旗的金龙,有一次邀请各亲王欢宴,酒器中就有水晶酒杯和玛瑙酒壶,以及赤红色的璧玉酒瓶——全是西域的进口货。

    酒席上同时展示了绝艳的歌舞队、名贵的骏马,以及各色各样奇珍异宝,用过餐之后,元琛再引导亲王们逐栋参观仓库钱库,绸缎布匹多到无法计算,半道上回头对章武王元融说:“我不恨看不到石崇,只恨石崇看不到我。”

    石崇是西晋时期的大土豪,以炫富著称于世,显然元琛比石崇还要猛得多。

    元融一向自负财产,眼看元琛家中的场面,回家后连续哀叹了三天,甚至因此病倒。

    胡太后与他们的炫富情形略有差异,但并没有本质区别,因她已是国家领袖,北魏的实际统治者,根本就没什么公私财产的概念,整个国库都可以自由挥霍,曾驾临绸缎库,让随行的亲王、公爵、公主、宫女等一百多人,尽个人力量去拿,能拿多少就拿多少,于是拿的少的也不少于一百多匹。

    至于兴建寺庙,胡太后更没有节制,一座连着一座,永不休止,又下令各州,强制让各州政府兴建五层高的佛塔,后来又引导亲王、贵族、宦官、羽林禁卫军,全都跟风在洛阳建立寺庙,互相攀比规模。

    胡太后也像南方的萧衍一样举行吃素诵经大会,但她比萧衍的动作更大,施舍给和尚尼姑的财物,动辄以万为单位计算,赏赐给左右的更是没有节制,上位几年时间,国库已不堪重负,最后只好依靠减少文武官员的薪俸来维持自己的不良习惯。

    一个国家的统治阶级腐烂到如此地步,可想国家的前途,北魏终究在胡太后的带领下走到了穷途末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