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过去静
云不归默落下楼，他的房间在摘星楼一楼东厢，有些微洁癖的他房间打理得很干净，推开窗仰视便是漫天星晖，俯视便是云国京都万家灯火，这很适合睡眠，可今晚他注定失眠。 临下楼时青轲告诫他的话还回荡在脑海里：“在我没从时空回来成功入神之前，你最好压下你闭关破境的冲动，我青轲不想刚刚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在我不在的时候突然消失，或者死亡。” 是的，不是消失就是死亡，或许真的没有其他前路了。 云不归躺在床上，看着隔绝了璀璨星空的那道窗户纸，实在提不起勇气把那两扇窗打开，他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些虚伪的星晖了。 …… 青轲如同前几夜一般，站在摘星楼头凭栏观夜景。 青白来到他身后，静静站了很久，直到夜风微寒吹乱她直顺刘海，吹出她憔悴面容，才开口道：“大哥，以神魂走光阴，你有几分把握？” 青轲转过身，本想安慰青白几句，转念想了想，柔声道：“无论大哥说有几分，你都不会信，也还是会担心，又何必问呢？” 青白不敢与青轲对视，仿佛害怕四目相对便是最后回眸，自顾看向楼外夜色，倔强道：“我说过，无论你有事没事，我总要亲口听你说没事才会安心，是几分便是几分，这就像考试一样，总要给家长一个分数。” “靠我自己对光阴的理解，七分，加上那天荒原上吸收的那道混沌之力，八分，但我神魂里还养着一泓无根之水，便有可能是八分半，九分甚至十分。” 青轲说得极其认真，但青白还是听出了安慰的夸大成分，轻轻叹息问道：“你打算穿回什么时空？” 青轲盯着青白背影看了很久，才微涩笑道：“如果不是回到最初那颗唯一的星辰，你又何必问几分，我又何必承诺你？丫头，别担心，无根之井里走过六次了，早就老马识途，不会走错的。” 青白转过身来，气恼地冲青轲发火：“你知道那不一样，无根之井再怎么模仿得极致，也只是模仿，何况你这次是用神魂穿越，是作为一个人最脆弱也最不可或缺的神魂，而不是你整个人。” 青白泫然欲泣，她不想在这种时候打乱青轲的心绪，她只是来给青轲一个牵挂，一个必须要回来的理由的，所以他不想让青轲担心。 她骂完就低头把手从胸口伸进胸衣里，拿出那三副锦囊，小心翼翼的交到青轲手里。 一滴泪滑落眼角，沿着精巧鼻梁，绕着粉薄嘴角，蔓延过尖尖下巴，映照星晖，正好滴在她胸间白皙的半乳上。 青轲的视线随着那滴泪下滑，一时竟看得痴了，不由地吞咽了一口唾沫。 青白闻声抬头，怔楞一下之后。一脚把他踹下楼头。 摘星楼下一声闷响，然后一道身影如龙腾如虎跃，沿着楼壁如履平地，辗转腾挪瞬间攀上楼头，看也不看青白一眼，直上楼顶，一跃入云端，向登星峰急速而去。 也在此时，两缕星晖，一缕起于南方星海，一缕升于西北妖风之中，向京都急速而来。 此时，云不归躺在东厢小床上，挥手拂袖，推开窗。 青白立于楼头，看着两缕星晖以及星晖畔那只白色小狐狸，泼妇骂街似的朝夜色喊道：“臭流氓，你他，妈要是敢不回来，老娘就在这方世界做个最下贱的野鸡，丢尽青家的脸。” 登星峰上那道身影听见青白这句话手臂一颤，差点跌落悬峰。 …… 青轲走了。 他的人还在登星峰峰巅，北国深秋寒露凝霜，侵染白了他的眉与发。 他带走了九成九的神魂，只留下一丝，伴随着修行万物生时养成的那道充满炽烈渴望的执念，养在这具身躯里。 两道星晖化作楚欢行与妖后，分别立于登星峰南北麓，抬头发现青轲走后遗留下来的，氤氲波荡在登星峰上空浓稠如水银的层层涟漪，他们完全忘了为青轲护法的承诺，闭上眼瞬间进入空明之境，认真感悟这场极其难得的，关于光阴奥义的造化。 这场看似虚空涟漪的波动，不过是青轲驱使光阴对冲的表象。 通读苍穹书斋里所有光阴藏卷，青轲认为自己不敢说已经完全悟尽光阴、空间以及维方三者之间的奥义，却已然了解光阴的运行规则。 可此时于神魂状态穿行的他，普一进入逆回时空，却发现自己太自大了。 在他的认知中，光阴便是时与间的流动在居于现在之前的所有遗留，而时与间，都是自亘古混沌之中遵循某种或多种神奇规则运行的粒子，一虚一实，构成时间与空间，而时间推着空间在虚无里流动，便是光阴岁月的概论。 遵循不同规则的时与间所构成的时间与空间交汇，便是不同的世界或者星空，规则便有所差异，时间与空间交汇处所定的坐标自然也千差万别，但唯一相同的是，它们都是永恒流动的。 现在在向未来推进，过去便会向现在推进，这是流动的准则。 可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进入光阴的青轲却发现，他感觉不到任何真实。 无论在哪个时与间交汇的坐标点上的景象，都是停滞的。每前进一缕，便是不同的景象，这种感觉就像把一场电影剪辑成一帧帧的静止画面一般。 这可以用他的神魂运行速度跟不上时间粒子运行的速度，或者他逆溯的速度没有达到光阴前进速度的两倍来解释。 但其实并非如此，青轲能感觉他瞬间便可穿过无数个白昼与黑夜，甚至穿过无数个四季与时代。 而且，就算时空在过去的流动速度与现在的流动速度不同，可为什么一切都不真实呢？ 如果按照虚无里充斥着粒子构成流动的空间来解释，他如果在某个时间点停下来，他就会再次被光阴推进而在这个光阴点上开始顺流，那里便应该是他的现在，他应该可以和周围的人互动、聊天，做所有他想做的事情。 可他惊恐地发现，就算他停下来，他周围的一切都还是静止的，他能感觉光阴在顺流，但他的神魂就将会永恒的静止在这个点上这个画面里，被光阴推着前进。 这颠覆了他对光阴的理解。 青轲开始感到恐惧，于是他尝试勾连他留在‘未来’时空里登星峰峰巅那具身躯里的神魂。 还好，能联系到。 这给了他无穷的信心。 只要能联系到那缕神魂，便能控制身躯，便能动用那道混沌之力，那三副锦囊，那泓包含他对光阴所有理解的无根之水。 这代表着无论他在回溯光阴时遭遇到什么，他都应该能回去。 于是他开始前进探索。 他穿过白昼与黑夜，穿过四季穿过时代穿过岁月，在下一个瞬间，他遇到时空乱流。 那是怎样混乱的一种流动？—— 像九幽裂缝中巨兽探头撕裂虚无。 像狂暴的龙卷风在席卷涡旋汪洋大海。 像巨大黑洞在浩瀚星河深处疯狂吞噬星辰。 那是一场果断到无以复加的断。 断中有疯狂斡旋的乱。 乱里有诡异狰狞的撕扯。 撕扯只是为了吞噬。 吞噬里充斥着欲望无边。 就这样一场乱流，横亘在青轲前头。 如何度过？ 青柯站在光阴洪流里，成为一个寂静的画面，开始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