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锦囊半开而归
锦囊柔柔的,不知是什么丝料制成,高贵无比的皇家御用金黄色布料上,用诡异黑线绣成奇形怪状的暗哑图案,黑色丝线里隐隐流躺着神奇力量,绣成的图案更是像浩瀚星河最深处的那抹黑暗一般久远神秘。 青白极轻微小心的扯动丝线。锦囊才微微开了个极细的缝隙,里面透出的气息就让青白和站在身边的青轲恐惧到窒息。 一缕极其微弱的波动从缝隙间透出来,很像一缕烟丝安静地缭绕蹿升。整个乾坤却因它的溢出而变得寂静、惶恐、诚服。 强烈的不安与恐惧占据着在场所有人的神魂心脉,像弱畜感受到灭世大地震来临前的那种不安,狂躁却不敢宣泄。 青轲一把抢过锦囊,用尽所有的力气重新拉紧封口的丝线。随后就像御美人数百之后无尽虚脱伴随马上风并发一般,摔倒在地口吐白沫大汗淋漓,只能任凭那毁天灭地的混沌之力,落在青白和自己身上。 锦囊重新封住了。 可那种末日来临的感觉依旧未散。 没有人去注意那落下的混沌之光。就连青白与青轲都没去注意。所有人都瞳孔涣散目露绝望,惶恐地等着天倾地覆乾坤灭毁。 青草开始微荡。 大地随之摇荡。 虚空继而波荡。 星辰剧烈晃荡。 一切都荡得寂静无声。 似一瞬,又似很久之后,极遥远浩瀚苍穹深处传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回响,似乎那里有什么庞然大物碎裂,又像是有神人在那极黑暗遥远的地方睁开眼,打量诸天。 星河遽黯。 遥远黑暗中却忽然亮起微光。 那光芒飘忽不定,如萤火虫儿在黑暗里飞着闪烁,慢慢分作七缕,似察觉到什么,其中两缕又飘飘摇摇地分散开来,融合到其他五缕之中,幽然降临。 前一刻还见它们在最遥远的黑暗里飞,还未来得及眨眼,就见他们飘到了星空里。 继而…… 一颗星亮了起来,两颗星亮了起来,无数颗星星亮了起来。 无数颗从未在这片星空里亮过的星星,也都亮了起来。 除了一颗,还有一颗没亮—— 如果能无限的靠近那片星空,会发现那颗未亮的星,是那片星空里最大的那颗。 随后......一场波动无由无根的倾覆而下。 没有人知道这波动因何而起,可他们心里却诡异地升起一个念头:这波动来自最初的亘古。 尽管几人中比如小狐狸,连什么是最初的亘古都不知道,可这完全不影响她就是这么认为。 来自亘古岁月前的波动,与来自今日时空最深处的光明——相撞。 光明,大作。 五缕光在瞬间拉直。成世间最直的线段,沿着最直最简短的轨迹,奔向三男二女五人。 一切都是那么直接简单。 最初的,就是最简单的。 就像五人想杀青轲,锦囊就开启,五缕光就直接杀来这么简单。 最简单的自然是最无解的。 自然也是最避无可避的。 好在这五缕光在穿梭的过程中,好似察觉到这五人实在太弱,简单判断这么简单的杀伐还是太过繁复了些,于是想用更简单的方式。 五缕纯粹光明在穿梭中不断分离出大部分的光明,重新钻进依旧被青轲牢牢抓紧的锦囊。只余下最微弱的一缕光丝,最终穿入五人的身体里,然后又穿出,飞回到锦囊。 五人没死,五人重伤。 蔑视,赤裸裸的蔑视。 五人中最老最仙风道骨的那个老者一口老血喷出,指着青轲手中的锦囊,癫狂破骂道:“我们是圣境,是这天地间至高的生命形态,我命如星辰永恒,难道还值不得你全部的力量攻击?还值不得你杀?你居然敢如此蔑视……” 小狐狸神情古怪地看着这老头,问道:“母亲,为什么没杀他他居然觉得被藐视?” 狐妖母亲伸手抚摸小狐狸,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 云不归看向五人的目光充满同情,同时觉得心有戚戚焉。 楚欢行容形萧索,喃喃作答道:“就算没落在我身上,我也觉得被藐视了…坐井观天久矣,可悲啊!” 青白从青轲手里抢过锦囊,小心翼翼地连同其它两个,直接塞进自己胸衣中。 青轲对青白这个举动踹之以鼻,却又不敢发作,只好把怨气撒在五人身上,撇嘴说道:“我若不被封印,也能如此藐视你们。” 五人深深看了青轲一眼,各自转身飞遁而去。 青轲皱眉看向云不归三人,不解问道:“你们不趁他们病要他们命,吊单追杀他们?” 楚欢行听见这话,抬头细细打量青轲良久,眼中透着迷惑,问道:“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狐妖呵呵一笑,解释道:“其实,我们只是觉得他们现在有些可怜。” 可青轲逮住了她眼中闪过的掩饰神色,恍惚间明白了什么。不禁摇头苦笑,直白嘲讽道:“这就是你们这个世界正道人士的世界观?” 楚欢行坦荡道:“他们被那五道光穿体而过,心神崩碎毫无战意,与凡俗之人没什么差别,此时杀他们,我辈人士不屑为之。况且此时若杀他们,有仗势欺人之嫌,于道心有阻。” 青轲看白痴似的撇了两人一眼,指着楚欢行问小狐狸:“他是你师父?” 小狐狸点点头,恭敬答道:“虽未蒙楚师传道授业,但同为修道一脉,长者为师,自然是师父。” 青轲冷漠嘲讽道:“小狐狸,我对你有一个白痴一样的师父,和一个同情心泛滥成灾的母亲,表示深切的怜悯和同情……跟我混吧,至少跟我混,能让你活得长一些。” 小狐狸面红耳赤,不敢接口。 青轲对小狐狸的表情很满意,至少这表示她还没被完全带坏成白痴。 青轲转头看向云不归,不知道为什么,望着他破境宣泄完之后此时一脸冷冰冰的表情,突然愤怒无比,极其冰冷地问道:“你呢?” 云不归平静反问:“我什么?” “你为什么不追?” “实不相瞒,我看那两个娘们很不顺眼,早就想杀她们。” “我是问你为什么不追?”青轲这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楚师不追,妖后也不追,我若追的话,怕被楚师打。” 云不归说得极其自然,那副冷冰冰的臭屁脸没有半分尴尬。可青轲却听得无比舒服,长舒一口气道:“终于还有个明白人。” 青轲伸手抹去满头大汗,起身冷漠道:“重新认识一下,我叫青轲,这是我家丫头青白。初来乍到就救了你们,作为回报,我希望你们能和我谈谈这个世界的修行之道和势力划分。当然,既然那个老头说你们是这个世界最顶端的一群人,那顺便给我们找个修行的地方应该也不是问题。” 青白知道青轲这么说的用意是什么,可还觉得他用这种挟恩图报的势利嘴脸来做开场白,实在有些丢脸,他本想再踹青轲一脚,可见他前一会变幻莫测的阴暗表情,心里有点惧怕,只好脸红红地站在青轲身后,自顾把头低了下去。 果不其然,楚欢行和狐妖面色都有些不自然,楚欢行甚至眉头已经微微皱起。他们不习惯青轲这种人生观。 云不归却是眼睛一亮,接口道:“两位若是不嫌弃的话,可随我去云国京都居住修行。” 小狐狸也感应到青轲刚刚身上不断变换的狂暴冰冷气息,此时心有余悸,不过对方介绍自己,出于礼貌,她只好轻声介绍道:“我叫绥绥。” 云不归这才反应还没介绍,指着绥绥说道:“我叫云不归,绥绥是妖族公主,她母亲是妖族圣后。至于这位…”
楚欢行冷哼了一声。 云不归只好讪讪道:“我师尊楚欢行。” 楚欢行这才开口,说道:“小子,我刚刚很喜欢你,但我现在很不喜欢你。” 青轲冷着脸漠然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跟我谈你那道貌岸然的人生观,我怕听了会变成白痴。” 说完又看白痴一样的上下打量楚欢行,嘲讽道:“瞧你也是身长四尺,温文儒雅的美貌男子,无论是修为正气还是人品样貌,你不可否认的确是上上之人,但恕我很不礼貌的猜测,你估计从未讨过女人喜欢,对吧? 而且,前辈,我很不情愿地称你一声前辈,你的修为剑道,晋升你们所谓圣境之后,应该停滞不前很久了吧?” 楚欢行唇齿颤抖极其想反驳,却发现青轲虽然语气很让人火大,但居然无论是境界瓶颈还是没有女人缘,他全猜中了,自己竟一时无言。 青白悄悄从后面扯了扯青轲衣角,希望他言辞不要这么锋利。 青轲挥手拍开青白,愤怒道:“怎么,被我说中了?很气愤是不是?一个被人围攻差点就死得不能再死的人,在翻盘之后居然不斩草除根,把危险扼杀于未然,反而像个白痴大大方方坦坦荡荡放过了对方,然后等对方休养生息之后再来对付你,这是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你居然还拿出来作为传道授业解惑的资本?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害死害苦你多少弟子,你多少身边的人?又有谁敢靠近你,亲近你?更不要说喜欢你,爱上你?所有没女人喜欢你,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你有什么资格气愤?” 青白看着楚欢行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再看青轲状入癫狂,不由喝止道:“够了!” 青轲一拂袖差点掀翻青白,指着楚欢行鼻子咆哮道:“别管我。你知不知道,那个将我抚养到十二岁的老村长,就是因为像这自以为是的王八蛋一样愚蠢善良,最后才会憋屈的自己把自己溺死在粪坑里,到死都不能瞑目……” 青轲忆起旧事,哀嚎说道:“我一直以为世间就那老头一个白痴,所以他死了我连眼泪都不掉一颗,心里甚至在暗暗庆幸,庆幸他早该死了…因为他活着唯一的价值,就是供那些狗.娘养的畜生傻.逼一样地予取予求,同时还把他当个白痴戏耍,因为他活着就是在煎熬他自己,在煎熬我啊!” “够了!”青白挣扎着起身,把青轲搂在怀里,泣声安慰道:“我知道,我在大青山待了九年,我都知道,可那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青轲趴在青白怀里,依旧嘶喊道:“可老天爷就是在折磨我,让我再次遇到一个一模一样的白痴。白痴一样的不管背后的攻击不顾生死的要来保护老子,这他.妈.的自觉正义感爆棚的卵人,真的很让人哀其不毒辣,怒其不争不变通,真的很让人心痛……” 云不归望着青轲,怔怔不语,冷冰冰的脸色终于有丝松动,眼中有哀伤流过。 都是有故事的人啊。 小狐狸绥绥目泛泪光,轻轻走到楚欢行身侧坠了坠他衣角,稚嫩而倔强地说道:“楚师,我觉得青轲哥哥是为你好…而且,他是对的。” 楚欢行低头看着小狐狸,内心一直坚持的某个地方,轰然坍塌了。 小狐狸觉得他是对的。 云不归也觉得他是对的。 这讨人厌的家伙背后那个善良的小姑娘,虽然在替我解围,她看我的眼神虽然刻意掩饰,可我还是看得出,她眼里同情多过敬重。 妖后虽然善良,但说到底,她刚刚还是想杀那个背叛了整个妖族的妖女,只不过看见我没动,她也不好动。 他们都觉得这是对的? 是我错了吗? 楚欢行仰头,倔强不语。 没有人发现趴在青白怀里,前一刻还疯狗一样红了眼的青轲,此时正偷偷撇瞄楚欢行,眼里满是哀伤,更多的…是,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