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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抱石之宴

    第三十九章抱石之宴

    诏命授官还没有下来,不过新科进士们在这段时间里是不会寂寞的,各种期集活动排的十分紧密,不过也并不是所有的期集活动都是必须要去的,这也给新科进士们留下了诸多自我空间在酒楼等处潇洒——现在如何玩乐都不会有人说什么,一旦授官自己的身份便发生了转折,况且科场得意诸多先前看似出格的举动都会被视为美谈,等以后做官就要被条条框框限制住没有这等豪情洒脱了。

    不过并非所有的新科进士都是在酒楼潇洒的,也有很多新科进士如同王景范一般开始忙于自己的婚姻大事,只是没有他这么干净利索罢了。还有少数新科进士则是趁着科场扬名之际开课授讲,如受到宰相文彦博支持的张载于大相国寺设下虎皮座椅授讲,文彦博亲自去捧场这也是极少见到的事情。

    王景范并没有去大相国寺听张载讲《易》,据说晚间进士程颢带着弟弟程颐前去与表叔张载辩经,张载只讲了一天便下台交给程颢兄弟来讲学,并且坦诚而言:“比见二程深明《易》道,吾所弗及,汝辈可师之……”张载成名已久,其弟张戬亦是进士出身,只是他受困于科举多年,在关中虽享有大名与时任通判的文彦博有交往,弟子亦是成群,能够在大相国寺授课已是一件士人之间的美谈,而中途谦让于二程兄弟更属难得。

    对于这段美谈王景范早已从《全宋词》中二程小传中已然熟知,原本也想要凑个热闹,不过却苦于自知自己在《易》的造诣上远不如张载及二程兄弟,如若不然他定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不过作为同年王景范亲自拜访张载,希望其在等候诏命授官这段时间能够前往白沙书院讲学,同样他也向二程兄弟发出了这样的邀请,三人都欣然应下。

    张载和程颢都是要做官的,以他们的学问回到京师做京官理应不成问题,不过这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了,幸而程颐没有功名且学问高深,正和了王景范为发展白沙书院的意图。对于王景范有意邀请程颐能够长久留在白沙书院讲学,程颐并没有做出明确的回应,只是现下他也没有什么比较好的选择,况且白沙书院在这次科举考试中小有名气,对于讲学者的待遇甚是大方——王景范为其开出月俸三十贯,白沙书院独立的宅院一所,书院并且为其提供各种生活上的便利,包括车马、购书、薪炭、寒衣、食宿之类的补助,足以让程颐生活无忧专心学问。

    在王景范看来只要程颐不拒绝那就等于是默认,程颐也将成为白沙书院第一个招揽来的有分量的学者——尽管他的名声只是刚刚显露。其实王景范更想招揽的是二程的授业恩师周敦颐,周敦颐的名声不显不过二程的父亲时任南安通判的程太中清楚他的学问精深将两个儿子送于门下,从与二程的交谈中王景范得知周敦颐此时刚迁为太子中舍签书,署合州判官,现在应该在合州任职。若是周敦颐仕途坎坷也就罢了,只是从二程的口中他私下推测这位后世所倍加推崇的大儒政事精绝,宦业过人,不过还是修书一封请二程兄弟寄予周敦颐,邀请其常驻白沙书院讲学。

    虽然张载及二程兄弟接受了王景范邀请其前往白沙书院讲学,不过王景范还是在与他们交谈的过程中感觉到他们对自己隐隐有所排斥,只是在经学讨论和书院问题上能够与他们找到共同点。王景范心中也很明了,这些恐怕是他在礼部试和殿试中所作文章引来的后果,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科举考试中所作的文章未免有些太过,尤其是殿试的赋文实在是媚上露骨,连他自己想起来都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这是科举考试的需要,为了步入仕途的把握更大一些,他只能这么做,至于所引发的后果让张载等人对他的人品有所疑虑,这也只能在以后来证明自己了。

    除了邀请同年张载和二程兄弟前往白沙书院讲学之外,王景范这几天也是与宋端再次联手出动,洗劫了当今皇帝身边最受信任的两个内侍王中正与王守规两人在城东的一处居所。自从去年初至京师开封对史志聪三个内侍出手之后,王景范一直就再没干过蒙面大盗的活计,一来是自史志聪三人处收获颇丰,二来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偶尔为之既可替天行道又可用以办更多的事情,其实终归还是他心中对此有些排斥。

    不过这一次王景范再次出手是因为京师开封中已经有流言传闻皇帝招揽一道士炼制“仙丹”,而负责此事的便是这两位皇帝身边的亲信太监。对于这种仙佛之类的事情王景范是最为反感的,父亲在世时曾名言帝皇寻仙乃是天下乱政的征兆,小则要了君王的性命,大则开启乱世。大宋北有契丹,西有党项两大祸患,南方还有西南夷时不时的作乱惹出事端,当今皇上坐天下看似太平无事不过朝廷的财政局面已经快要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要不然也不会引出十几年后的那场充满争议的变法了。

    王景范本来已经无心再做这大盗的活计,不过在听说这一传闻之后便让宋端前去查访。也用不着费多大劲,王中正和王守规两人其中一个在皇帝身边之时另外一个必在那个招摇撞骗的道士那里,这两个内侍头头名气也大模样自不会认错,守住宫门进出顺藤摸瓜宋端很快便得到了王景范想要的东西——为皇帝炼丹的道士是一个“风灵仙”的家伙,为皇帝炼制的便是促进“房事丹”,正准备炼制的是“长生丹”。

    皇帝似乎也知道自己招揽道士炼丹不妥,对这道士的安排也很简单,所需物品皆从宫中支取,却也不许道士炼丹的地方有过多招摇,只是安顿在距离开封城外不远的一处普通道观中,平时也就是身边的两个太监前去递送物品取回“仙丹”。宋端并未潜进道观,只是在门口看到这个道士似乎挺张狂,对王中正和王守规两人并不放在眼中的样子。

    在宋端“踩点”后,王景范与宋端便在深夜洗劫了王守规和王中正两人的宅院,并且也“拜访”了那位道人。试探之后发觉那道人不过是个普通人,并无稀奇之处只是掌握了几个偏方想要招摇撞骗的道人,便下手割了他的双耳并未害了他的性命,只是命其离开京师开封。

    说起来这王中正和王守规在宫内也是担当内侍高官多年,作为皇帝的亲信理应不逊于史志聪,不过其家财却比史志聪三人相差甚远,即便如此也收罗了不少黄白之物。王景范也是给了他们一个教训,好在他已经不缺钱财,只是略微惩处了这两个家伙就算完事。

    琼林宴过后不过二十天,王景范等三百余名新科进士身穿朝廷赐下的绿色官袍前往中书省,拜见了两府大臣之后,昭文相文彦博与集贤相富弼宣布了朝廷对这一科三百余名进士的授官。王景范作为状元以将作监丞通判蔡州——大宋州有七等之分:雄、望、紧、上、中、中下、下,蔡州正是为“紧州”,辖下两个上县八个中县共计十个县,汝南郡淮康军节度,治下九万八千户。

    能够通判蔡州这样的“紧州”,也就意味着他的仕途起点便是在正七品,也是这一科所有进士中唯一一个正七品官员,这个起点不能不称为高,榜眼探花都是通判下州,也就是从七品。不过“通判”是差遣官名,他的“将作监丞”则是状元才会授的职事官名,官品是从六品下,而探花榜眼的职事官名为“大理寺评事”为从八品下。

    在授官结束之后新科状元们一出中书省便都兴高采烈的相互道贺起来,一直与王景范交好的苏轼兄弟也是走上前来对王景范道贺:“见复,今朝一举成名,他日为官赴任就不知何时才能相距了,今天晚上说什么你也不能再逃了,一切尽在丰乐楼的酒杯中!”

    王景范自从金榜题名之后晚间总是单独行动,从未参加过新科进士们酒楼聚会,这也多少让白沙书院的进士们心中存了怨念。今朝中书省授官若是没有类似王景范这样确定婚期的情况,最多拖拉上一个月也就要离京赴任踏上自己的仕途了,如此一来这一科的进士们就会天涯海角各据一方,运气好的也许三四年吏部考核或是回京召对或许就此留在京师任个京官,那大家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事实上这些通过进士科考试的新科进士们三四年后再聚首京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尤其是一甲进士及第与二甲进士出身,因为名次极为靠前,皇帝和重臣都会特别重用这些人。

    “今晚大家一起聚一聚,这一科的同年们能够邀请来的都请来,咱们也不用去丰乐楼,就在宅院内那样更自在也无人打扰,酒菜就用丰乐楼的如何?”王景范心中一动笑着对苏轼说道。

    苏轼一拍手掌正是赞成,旁边诸如章衡、林希等人也都听到了,都聚拢过来凑热闹赞成这个提议。王景范也就趁热打铁,新科进士们刚出中书省也未走散,高声喊道:“各位同年,今朝授官他日赴任不知何时才能相聚,今晚在舍下略备薄酒请各位同年宴饮,以念同年之谊,日后回首亦是一桩美谈……”

    新科进士们一听心中也不禁思量起来,王景范为新科状元年纪也是这一科中最年轻的,虽然文章写得露骨一些有些人心中别扭,但这也是科场的手段谁也无法笑话对方,将心比心恐怕还希望自己以这样的文章拿个状元——虽说每一科的状元未必会成为这一科进士中日后仕途上最为显达之人,但谁不希望自己的仕途起点就尽可能的更高一些?状元上来便是正七品上州通判,那可比县令之类来的爽快荣耀多了。

    章衡和林希两位一甲榜魁最先开始站出来赞成王景范的提议,而寄宿在白沙书院的进士们更是无话可说纷纷说和同乡进士赞成。这么一来王景范话音刚落就得到了一大半进士们的赞成,剩下来的进士们今晚若是没有特别紧要的事情也都应承下来。

    其实王景范话中有话,何谓“日后回首亦是一桩美谈”?琼林宴前身唐时的曲江之宴一开始的时候也不是朝廷设立的,而是当时的进士们纷纷自掏腰包合力举办,这也是新科进士们金榜题名后最为盛大的欢庆仪式。而在大家欢愉之后朝廷授官各奔前程之前还尚无类似琼林宴那样的全体告别宴饮,若是幸运的话后面的进士们也举办同样的宴饮集会,一科接一科的这么继承下去也是一桩美谈,数十年之后未必不会成为一项新科进士们固定的期集活动。

    王景范的提议能够一下子得到这么多的新科进士们的赞成,除了白沙书院的进士们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之外,其余诸如林希章衡等人都是极为聪慧之人,王景范话还没有说完他们便已经意识到其中的韵味了。能够留名的事情他们自然不会放过,更何况这次宴会有可能会被发展成类似琼林宴那样的士林美事,岂会有反对之理?新科进士们很快便集体通过这件事,原本已经订下今晚活动的进士们也都纷纷准备回去推掉各自的约定前来赴宴。

    王景范原本也只是被苏轼兄弟话所引起了想法,不过是灵机一动而已。只是在回家的路上看到车上同行的新科进士们兴奋的讨论,才意识到举办这样一次宴会所耗费的可不只是钱财而已,还要有许多事情需要筹办,幸好时间尚不过午还有充裕的时间来做准备。

    这些新科进士们可是指望不上的,一回到自己的宅院住所后,王景范立刻将宅院的家仆们动员起来,宋端、俞樾、于文传等人皆都分配了各自的职事分头行动。三百多人一同宴饮,那酒菜暂且不说从酒楼送来已经凉了口感不佳,宴会半道上供应不上就会要成了他这个状元郎一大笑柄,自然是将酒楼厨子请到家中来备好食材进行制作。所需用酒倒是没有这个困扰,丰乐楼的眉寿酒足足采购了百坛之多,若不是丰乐楼的掌柜听说是状元郎宴请所有新科进士,他是决计不肯临时抽掉如此多的美酒卖给王景范的……

    苏轼他们回来之后就四处串门与其他人坐而论道去了,等着宅院里的新科进士们感到有些口干舌燥之时,却发现平日里服侍自己颇为妥当的下人们居然一个都找不到,这才知道王景范将所有的人都招呼出去办事了——三百多人的宴饮,就是桌椅也没有这么多,还有倒是宴饮肯定在庭院中,这灯烛照明就是一个大问题,家仆们还需要东奔西走四处搜借……这个宴饮说起来挺让人向往,不过对于主事之人而言临时而决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新科进士们听完王景范的诉苦之后,不禁乐得轰然绝倒。从他们一开始在白沙书院认识王景范一来到现在,时间长的如苏轼兄弟已经快一年,短的也有半年了,王景范给他们的感觉一直就是从容不迫进退有度,甚至是一切尽在掌中的意思,现在看到这位状元郎就是一孤家寡人,正忙着给大家去烧水,嬉笑之间新科进士们也开始纷纷动手,或是烧水、或是帮助在庭院中布置酒宴,肚子饿的便到厨房穷搜一番。

    这些新科状元都是出自贫寒之家,进京赴考之时都还是饥寒交迫的状态,对饮食生活更不用提什么奢华,填饱肚子就是了。这时cao持起来虽然手忙脚乱却也无一人抱怨,更多的是嬉笑甚至是以歪诗斜词相互唱和,宅院中更多了份惬意氛围,一个名唤高江的进士还以王景范这所宅院后院“抱石斋”为今晚宴饮称为“抱石之宴”……

    故事:太宗、真宗、仁宗三朝,一般是进士第一人授将作监丞通判诸州;第二、三人为大理评事,通判诸州;第四、五人授校书郎、签书诸州判官事;第六名以下授两使职官、知县;第二甲授初等职官;第三、四甲并诸科及第、出身者授判司薄尉;第五甲及诸科同出身者守选。进士前五名的官阶皆为京朝官,第一甲的职事官则为州郡副长官及县的长官。这种情况在仁宗嘉佑三年腊月时就会有所改变,进士第一名才会授大理评事签书两使幕职官厅公事或知县,下面的以此类推。

    宋代的官职极为混乱,诸如将作监丞之类在不同的书还有好几种说法,官品从从六品下到正八品都有,这其中也有元丰官制改革的因素在里面,戒念依据是宋承唐制,以元丰改制为分界线分为“宋前期”和“宋后期”,前期以唐制为标准,当然有所疏漏之处还请各位高手在书评区不吝赐教,感激普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