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 有目的
李云泽心道,原来她是梁家的人,而且身份应该不低。梁姑娘接着道:“大祖公好久没有露面,爷爷说他老人家在静修。松梵稍稍留意,就发现家里好多事情不对劲,好几个管事许久没露面了,都是以前大祖公一房得用的人。还有原来潜置在城里的一些人手,也有好多不见了,前几日还有他们的家人闹上门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家里面又闹不和吗?咱们家已经这么富贵,上面有姑奶奶助力,中间有爷爷和诸位叔伯主持,下面我们这些小辈还算争气,只要不出大错,一点一点积累,过个几十年,咱们梁家就会是另一番气象。如今这样下去,怎会有好?”李云泽透过门缝看去,梁松梵与聋哑老者坐在家祠前的石阶上,对着天空的残月说话。偶尔捡起一块点心,喂聋哑老人吃下。聋哑老人一边吃点心,一边对着梁松梵微笑,眼神里全是满足与期许。 李云泽故意弄出点声响,外面梁松梵喝问:“谁?”李云泽略等了片刻,开门出来,对梁松梵欠身行礼。梁松梵先审视了距离,确信李云泽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松了口气。对聋哑老人一指李云泽,聋哑老人点点头。梁松梵走过来,看清李云泽的面目,一愣,道:“是你?”李云泽道:“在下曲重,见过梁姑娘。”梁松梵深深审视李云泽半天,突然道:“你来梁家是有目的的吧?” 李云泽心念电转,答道:“一为钱财,二为长点见识。”回答的中规中矩。若说没有目的,别人自然不会相信。梁松梵面无表情,道:“若是不想死,就来找我。”说完,离开角房,走进藏书楼内。看着亮起的门窗,李云泽琢磨她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这话模棱两可,既可以理解成这个差事结果是死路一条,如果不想死,就来找我帮忙。也可以理解成我已猜到你的目的,如果不想死,就来找我坦白。李云泽心念一转,对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最好当做不明白。 梁松梵每日两次来藏书楼读书,一次辰正至巳初,一次戌初至亥正,风雨不歇,雷打不动。今日心烦意乱,无论如何都读不下去。放下书本,仔细梳理家中的一切。她的祖父在家是家主,在城中是城主,对他十分宠爱。父母过世后,怕她受委屈,一直带在身边抚养,不肯假手他人。然而,近几年来,祖父的脾气越来越暴躁,对她虽然还是和颜悦色,对别人则动辄呵斥责骂,好像心里有无穷的火气。一开始,梁松梵也没有在意,以为祖父在为修行瓶颈烦恼而已。直到最近,帮着大伯娘清点家中的人钱物,发现好多人手都被派出去了。而且时间很久了,都在五年以上。家里面的差使向来是轮换的,防止有人上下其手,形成痼疾。但这些人承担的差使一直没变,向大伯娘说了这事,大伯娘说是祖父安排的。梁松梵才觉察出不对来。祖父御下甚严,又极重规矩,为什么会这么做?是刻意将这些人发配出去么?线索太少,想不出眉目来。又想到方才碰到的自称曲重的人,想到他在琼林居写下的句子:但得琴中趣,何必有琴声。那笔字着实让她感到惊艳,字里的讥讽她也看出来了。正因此才觉得李云泽不是普通人,不会看不到深入别人家里抄阅别人家族密谱的后果,依然敢来,要么有倚仗,不怕;要么有目的,不得不来。更大的可能是二者兼有。对梁家而言,这也是最糟糕的可能。 出了藏书楼,看角房里的灯还亮着。梁松梵觉得有必要好好查查这人的来路。回到她居住的小院,原来和祖父居住的院子是连在一起的,她及笄之后,祖父说她是大姑娘了,就在中间砌了一道花墙隔开。路过祖父院门口,听到祖父粗暴的吼声:“什么叫不见了,活生生的人怎么就不见了?”后面有管事回禀,声音小,听不到。紧接着祖父又吼道:“往哪里找?找什么找?记住,我梁家从来就没有这个人。”不一会,管事的出来。梁松梵想了想,走进祖父的院落,进屋看见祖父坐在椅子上闭目思索,丫鬟在小心翼翼清扫地上的瓷器碎片,梁松梵过去接过笤帚,指了指外面,让丫鬟出去。丫鬟如蒙大赦。 梁松梵清理干净地面,又给祖父倒了一杯热茶,道:“爷爷,你看你,把梵儿的嫁妆都摔坏了。”昔日梁方拙曾戏言,自己屋内的财产都做梁松梵的嫁妆。梁方拙睁开眼,看到眼前乖巧地孙女,接过茶碗,心中百感交集,沉吟道:“梵儿,现今可有中意的少年郎么?”梁松梵说那句话本来只是为了让祖父宽心,没想到祖父有此一问,娇羞低声答道:“没有。”梁方拙有些失望:“没有啊!那祖父给你选一个怎么样?”梁松梵急道:“爷爷,你再说不理你了。”梁方拙长叹了一口气,道:“爷爷是想趁现在身子骨还好,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你能有个归宿,爷爷的心事也了了。”梁松梵从这句话中听出不对劲来。祖父今年不过四百来岁,以金丹修士的一般寿命计算,至少也还有三四百年寿数,何出此言?默默问道:“爷爷,最近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梁方拙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则笑道:“一点小事而已。刚才爷爷说的话是认真的,爷爷给你挑一个如意郎君怎么样?”梁松梵听祖父重提此事,心里不祥之感又重了几分,揣测是不是会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发生,所以祖父才会想把她嫁出去。嫁为人妇,脱离了梁家,后面有什么事就不会牵扯到她。跪坐在祖父膝前,道:“爷爷,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梵儿却不这么认为,嫁人也好,不嫁也好。梁家平安兴旺,孙女就会享福。若是梁家遭难,孙女即使嫁了人,在婆家也不会有好脸色看。更何况除了爷爷,梵儿别无所依,受了欺负,有谁会给梵儿出头?爷爷若是为梵儿着想,千万要保重身体,您老人家寿运绵长,才是梵儿的福气。”梁方拙抚摸着孙女的头,想起儿子去世时把女儿托付给他,又想到家族即将可能面临的灾祸,心绪难言。孙女说得对,即使嫁了人,也依旧免不了受到牵连。心头叹了口气,道:“孩子,既然娘家无依,婆家难靠,那就咱们就靠自己吧。你资质很好,恰好归真派的恒丰子与爷爷有旧,爷爷给他写封信,让他引你拜入归真派。好好修行,有了本事,比靠谁都强。”梁松梵心下愈加不安,强忍住没有再问。再问下去祖父也不会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徒然给祖父增添忧烦。道:“梵儿愿意去归真派,只是想多陪陪爷爷,晚些时日再去。”梁方拙想到一别恐怕再无见面之期,点头答应。
梁松梵回到自己的房间,屋内陈设十分素净,外间一套圆桌圆凳,里间白壁、红床、青罗帐,一套衣柜而已。窗台上养的瑞香开了,搁在往常,肯定欣喜不已。现在心里头沉甸甸的,祖父如此心急安排她的未来,可见面临的祸事不小。又想到那个自称曲重的人,在这个时候混进梁府,是巧合吗?还是与家里的事有关系。 第二天一大早,梁松梵就来到琼林居,让掌柜梁诚去打听曲重的事。琼林居本是她母亲的陪嫁,后来留给了她。梁诚也是母亲嫁来时一起跟过来的,本姓木,后来改姓梁。梁诚办事很得力,很快将曲重的情况打听清楚,从进城后,到被年丰拦住,再到进入梁府,包括年丰随后就出远门不见人影的事,都一一详细告诉梁松梵。梁松梵深信一切巧合,都有蹊跷。更加确信曲重有问题,到梁府肯定别有目的。 梁府未跟李云泽限定时间,恐怕打的是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要他小命的主意。故而李云泽也不着急,每天也就抄六个时辰,约三千字。这本七万来字,照此进度,二十来天可以抄完。抄了一会,觉得累了,李云泽走出角房。刚出门,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面前,是那位无臂老者。李云泽道:“前辈,晚辈抄书累了。四下里走走。”无臂老者摇头。李云泽回过神来,老人耳朵有残疾。用手势比划了一通。老人点了点头,空袖一指藏书楼前,点了点头。一指家祠方向,摇了摇头。李云泽会意,只能在藏书楼前活动,家祠那里不能过去。面上微笑点头,内心却有些着急。在藏书楼前晃荡半天,稍微往家祠方向走几步,老人就闪到他身前。想进藏书楼内,也被拦住。 来的时候,齐书信特意交代,要仔细寻找一件物事。又没有说这件物事什么模样,只说这件物事事关重大。给了李云泽一件灵器,只要靠近那物事一丈之内,灵器就会自动显威,将那物事收入囊中。并说此物需要阵法困锁、外物遮掩,最有可能藏在家祠和藏书楼这两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