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北风行
李云泽对着万一夫一躬到地,道:“请老丈传我此法。”万一夫道:“我这也不是什么修炼法门,只不过是老头子一些心得,传授给你,不过能让你多一点防身之术罢了。”当下,万一夫将修炼之法一一授予李云泽。之后,万一夫长叹一声,道:“这法子,也不是什么窍门,只不过是吃得了苦罢了。”李云泽道:“这法子另辟蹊径,别出心裁,更是您一生心血。小可修为低微,不敢说报答,但今生今世必竭尽全力增益完善,使之传承流世,以彰老丈令名。”李云泽知道,此间事毕,彼此天涯一方,江湖漂泊,再见恐怕无期,报答之言,委实虚伪,只能以彰显名号作为报答。万一夫十分高兴,道:“如能托你之福,扬名后世,老朽这苦也不算白吃了。”李云泽道:“对了,这法子唤作什么名目?”万一夫道:“我一个老头子胡修瞎练,哪有什么名目?”李云泽道:“这套法门说不定将来会大放异彩呢,不如老丈现在给它起个名字吧,也好称呼。”万一夫道:“一个筑基未就的老瞎子胡乱想出的土法子,能放什么异彩。不过是得起个名字,否则连称呼都不好称呼,叫什么好呢?”万一夫低头思索了一会,道:“这套法门既然是五识之中专修一识,不如就叫‘五识惟一’吧。” 第二日,禹管事召集一众受聘的乐师,宣布雅韵心声之会因故取消,薪资照付。众人也都知道这其中的变故,领了薪资告辞散去。李云泽刻意排在最后,等人都走了,鼓起勇气对禹管事道:“这段时日,受溪君姑娘指点,受益良多。可否向溪君姑娘面谢。”那日溪君被白云卷走,只有几人知道。李云泽见凌素等人都在燕归楼里,以为溪君也在此处。禹管事道:“真不凑巧,溪君姑娘往别处去了,已经走了几日。”禹管事说的是实情,李云泽则以为是托词,满心失望。回到住处,将楚天阔那封信烧去,看着青烟碎屑,呆坐良久。 李云泽、张承歌带着柳叶在晨光中又踏上北行之路。此时囊中丰硕,不愁温饱。一路车马,脚程快了不少。半个月之后,到达北凌城。北凌城是东华派最西北角的一座小城,往西越过沌河,便是江津派辖地,往北翻过狼居山便是荒漠。北凌城小人稀,还比不上芦湾大。 此时已是三月中旬。李云泽去年四月离家,算来已有一年。当初给家里留字,半年一定返回。现在一年过去,不知父母弟妹担心成什么样。想了想,一狠心花了两颗灵石,寄了一封飞信给家里,说自己一切安好。芦湾此时,仍是枝叶繁盛,北凌城偏处塞北,仍是寒风凌厉,枯草连天。李云泽想到,西林镇还要向北,岁候更寒。自己与张承歌都是练气修士,灵元浅薄,终不能时刻以灵元御寒。柳颜更是年幼挨不得冻,便为三人各置办了一套皮袍衣裤,柳颜更是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又考虑到此去难免伤疮,便有购置了些金疮药,以备不时之需。 远山一线舒缓地从天际露出,又渐渐消失在目之所及。低缓的丘陵在戈壁上起伏辗转,枯草犹如小树,坚硬的枝丫指向天空,铺满了整个大地。李云泽生长在烟雨清华、草树繁茂的湖边小城,张承歌生长在沃野千里、四时迭次的平原都镇,何曾见过这等雄阔广袤的戈壁景象,心神为之一阔。 所谓的西林镇不过是与漠北人的一个交易点,夏季人来交易货物,冬季人走闲置。不过有二三十座简易的房屋,俯卧在几个小山丘之间。此时以这些房屋为中心,周围密密麻麻覆盖了方圆约一里的帐篷群。一层蒙蒙黄光笼罩其上,张承歌告诉李云泽这是中阶防御阵法——厚土固疆阵。在入口处,有一名修士盘膝坐在蒲团上,玄衣纱冠,衣领处绣着一座山峰,孤松悬崖,惟妙惟肖。身前铺了一面白布,上书:凡欲入镇者,于此处登录名号,领取凭牌。张承歌正欲上前,被李云泽拉住衣袖。李云泽怕张承歌言语随意惯了,无意之中得罪人,初来乍到,一切小心为上。李云泽对那修士一抱拳,道:“拜见真人,我等三人欲入西林镇,特来领取凭牌。”那修士不过练气后期修为,只有筑基之上的修士方有资格称真人。不过,李云泽自少经营店铺,与人打交道,深知人都喜欢戴高帽,称呼上就高不就低,譬如,称副城主也要称城主,如果傻乎乎地把副字挂在前头,就太不懂事了。那修士道:“我不过是个练气修士,真人二字可不敢当。”言下虽如此说,嘴角却掩不住笑容。接着问了两人的姓名籍贯修为等,一一登记在册,至于柳颜,扫了一眼发现没有修行,便没有多问。 凭牌是进入阵法的钥匙。将凭牌戴在身上,如通过一层水幕,就进入了镇之内。眼前一条街道直直伸展下去,两边帐篷林立,偶尔有修士的身影急匆匆闪过。李张二人按照入口修士所说,来到镇中央处简易房屋外,房屋门口一块成人高矮的石头,上书执事司三个字。取出凭牌,执事司的修士验明,为三人分配了住处,位于西南边角的两顶帐篷,可以免费住宿三月,而后每月便要缴纳一个灵石的费用,若是当月斩得漠北修士人头,则可免交。 两人来到住处,帐篷内空空如也。两人都是修士,卧地而眠倒也无碍,柳颜年幼,又没有开始修行,不能没有床榻铺盖。李云泽略一思忖,走到镇外,采回一大抱枯草,用脚踩碎铺在地上。张承歌眼前一亮,有样学样,不一会便在两个帐篷里垒起了齐膝高的草堆,两人又将皮裘衣物铺在枯草堆上,两座简易的床榻就此铺成。 随着日头西沉,帐篷外人声渐起,日落时,已是熙熙攘攘。两人商量了一下,李云泽在帐篷内陪着柳颜,张承歌外出打探消息。直至亥正,张承歌方才返回,满口酒气,嘴角掩不住笑意。 原来,张承歌出门之后,一路往修士密集处走去。镇内有两条主街,一条东西方向,一条南北方向,交汇于执事司。这两条街是镇内最繁华之处,白天修士外出冷冷清清,夜晚修士返回,顿时热闹起来。街道两边的帐篷外挂满了酒馆、赌坊、药铺等各种各样的招牌,道边空地上布满了修士摆的小摊,零零碎碎大多是斩获漠北修士的战利品。
张承歌找了一家最热闹的酒馆进去。这家酒馆将几个帐篷连在一起,地方显得阔大宽敞。里面摆了十几张桌子,此时已经客满,声音一片嘈杂。张承歌大略看了一眼,其中以练气中期修士为多,练气初期的修士次之,练气后期的修士寥寥无几。想想也是,练气后期的修士,如果年轻,要么是大家子弟丹药堆出来的,要么是修行资质好的,无论哪种都没必要到这来用命搏出身;如果年老,已经没有了舍身求进的锐气,也不会来这里。倒是练气初期、中期的修士,求取机缘的欲望最强烈,李、张两人就是例子。 张承歌看桌子上都已客满,直接找了一张谈话声音最大的桌子凑了过去。之所以这么选,有好几个理由。谈话的声音大,第一,表明人相对豪爽。第二,最近混的比较得意,否则该愁眉苦脸才是。第三,这会酒喝的很开心,去搭讪碰一鼻子灰的可能性小。 桌子上共坐了五人,皆是短打打扮,居中一人浓眉大眼,颔下短髭散张如刺,是练气后期修为。左侧两人瘦小身材,面庞精瘦,更显双眼硕大。两人长得一般模样,是一对双生子。右侧一人坐着几到张承歌耳根,身后背着两把板斧。另一人背对着张承歌看不到其相貌,几人俱是练气中期修为。几人看到张承歌直直走过来,停住交谈望向张承歌。张承歌道:“几位大哥请了,小弟今日刚到,吃个饭都找不到座位,不过这也是好事,正好给了小弟机会与几位大哥认识,要是不嫌弃,小弟请几位大哥喝一杯。”说罢,不待几人答话,拍开酒封,为每人斟了一碗。而后,举碗相邀,道:“几位大哥请,小弟先干为敬。”几人冷冷看着张承歌饮下,不言不语。张承歌看他们这幅戒备心态,自顾自又斟上酒,直截了当地道:“小弟张承歌,来自梧城,有点出身。可惜家里不容,到这里想拼上一条小命搏个前程。只是新来两眼一抹黑,摸不着东西南北。打扰几位大哥,没别的意思,就想打听这里的情况。要是大哥看得起,小弟承情,将来必有一报。如果打扰了几位大哥谈性,小弟这就走人。”说完,看向居中那名修士。那修士哈哈一笑,举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道:“小兄弟快人快语,我们哥几个也是拿命搏出路的散修。既然小兄弟不嫌弃,咱们就一起坐坐。”随后,将几人姓名一一道来。这短髭修士名叫陆川航,高个修士名叫顾及关,双生子哥哥叫归海,弟弟叫归江,原来背对张承歌的修士面庞黝黑,一条寸余长疤痕斜印在左侧眉角,此人名叫冯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