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召唤

    风中的黄沙轻轻浮动在面罩之外，风还算轻，我不担心突然出现的沙尘暴会将我埋葬，即使熟睡，防服与智脑会给我足够的提示，这点在多次的极限求生训练中得到过充分印证。除了维持身体的能量无法补充，我不必为生命有其它的顾虑。

    心情逐渐平静之后，我已经昏昏欲睡。

    就在这时，防服的面罩自动开启，我从半梦半醒间清醒，一个不属于我脑子的信号生出，一个让我如临深渊的召唤。我忍不住一声狂啸，啸声带着无尽的悲凉远远传出，似要撕开整个沙漠。

    难道这就是我的宿命？我用力捏紧拳头，指尖几乎要戳进掌心，沿着神经传来的疼痛却无法压制脑中那个召唤。我努力着尽量不再流露负面的情绪，以习惯了千百次的方式在脑中生成一个信息——

    “明月号指挥部：

    飞行器于5天前遭受不明攻击坠毁，同乘其余3名队员死亡，任务失败。

    请求归队。

    地点：K5871号星，无名沙漠，具体坐标无法确定。

    报告人：superD152”

    马上又是一段信息在我的脑中生成。

    “superD152：

    原地待命。

    明月号指挥部”

    再没有信号传送过来。短短一分钟的变故，打破了我所有的希望。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保持着刚刚干尸一样的姿势一动不动，现在我宁愿做具干尸，就这样死亡在这个无名的沙漠里面。马上否定这个念头，我不能死！哪怕是重新做一个傀儡，只要活着我就有希望。

    其实，我做傀儡也是无法选择的选择，因为只要我有一丝反抗的念头，指挥部会取得我身体的控制权，那时我将不属于我自己。迪兰联邦既然能制造“超基因人”这样的炸药桶，自然有自己一套万无一失的控制方法。

    我想起在联邦行政星的最后一晚，莫雷诺长老对我说的最后一段话，那时坐在我对面的长老声泪俱下。我们之间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个白色的袋子，正面印有迪兰联邦军部的烫金徽标，象征着这是军部乃至联邦的最高机密。

    “亲爱的普罗里，我的孩子，这次我也无法救你了。唉，你知道，间谍罪是叛国的罪名，而且现在闹这么大，即使我身在最高长老院，也不可能为你把这个事情掩盖下去。毕竟，那些可恶的家伙随时在盯着我，叛国那么大的事情，一个不好，我也会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那时候一切都完了。是的，我当然知道，爱国的你不可能是间谍，看看你为联邦做过的事情，只要有点智商的人都知道这是诬陷，彻头彻尾的诬陷，卑鄙的诬陷。他们就是要看我的好戏，虽然你已经在这里，可是他们的目的是我，他们的无耻我再清楚不过，背后的阴谋一刻不曾停止。相信我，相信我，我的孩子。我甚至知道是谁干了这卑鄙勾当，但现在不是时候，我们要有证据，我们也要时间。你的判决已经从秘密审判厅下来，你的记忆将被……唉，就在后天。我怎么忍心，我怎么忍心，普罗里，我的孩子。这个袋子里面的内容是联邦的S级机密。这是我现在能为你做的唯一的事情。如果，你不愿意，这将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今天加于你身上的所有，总有一天我会为你讨还，今天害你的每一个都不放过。如果你愿意，我相信一切都是暂时的，你会有回来的一天。”

    我救过长老的命，从4年前那次刺杀以后，我也逐步成为了长老的亲信。我没有理由不相信长老，特别是在无缘无故成为间谍之时。不过，即使重来一次，即使当时我知道这是个阴谋，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再次成为“超基因人”。因为在没有死刑的联邦，军部特有的刑罚下，抹去记忆和死刑毫无区别。

    袋子里面装着一个联邦军部700年以来不为人知的秘密：一支秘密的部队，一个被迪兰联邦宪法明文禁止的反人性的生化造人计划，无数黑暗中的铁血政治……

    成为“超基因人”的过程异常痛苦，却也异常顺利。只要基因检测通过，一切都是竟在掌握，毕竟一联邦发达的科技加700年的时间，做到万无一失不是问题。

    “超基因人”的制造技术不是民间医院简单的细胞再生一类的技术，而是瞄准了人类最神秘的大脑。身体技能的强化不过是脑域被开发以后的副作用。

    D型“超基因人”的脑域至少达到40％的开发，而我的脑域有效开发率达到48％，是D型“超基因人”中的翘楚。

    然而，48％的脑域开发里面，有20％左右的脑域在成为“超基因人”的那一刻永远地不属于我了，它们成为一台无与伦比的精密控制芯片，而控制权却不属于我。这正是联邦有效控制“超基因人”的手段。必要时，这个20％的脑域完全可以让任何“超基因人”成为无意识的有机木偶。

    脑中受到明月号的召唤，我从天堂瞬间跌入地狱而没有反抗明月号指挥部的命令，原因也正是在控制芯片——反抗也没有用。

    看着天空，我知道明月号就在那里。我奇怪的是，为什么这次秘密任务除了失事的飞行器，明月号也来了。早知如此，我是不会大费周折在这个该死的沙漠白白地浪费体力的。明月号是“超基因人”基地仅有的三艘母舰级别的战舰之一，飞行器失踪，以前也发生过，可出动一艘母舰级的战舰来调查显然不合逻辑。而且，飞行器坠毁才6天不到的时间，即使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出动明月号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达这里。

    思考这个问题已经没有意思，我轻轻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感觉着被我悄悄藏匿在皮肤下的微型“迪耳”机，不知道它能不能给我带来转机。

    2小时以后，我看见了返回舱。黝黑的舱壁外壳有一个大大的洁白半月，这是明月号的标志。一架小型返回舱可以容纳2个人乘坐，舱内除了导航系统，没有任何cao作仪器，返航过程完全由母舰的智脑控制。

    返回舱落在我面前，舱门自动开启。我缓步踏入舱门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个该死的沙漠——烈日下，黄沙依旧，我却升出一丝的留恋与不甘。

    在轰轰的颤抖中，返回舱慢慢升空。不同于任何一次乘坐返回舱的经历，这次返回舱的起飞象喝醉酒一样。智脑控制的返回舱历来都是运行一道标准的短程线轨迹啊，它摇摇晃晃不肯高飞，怪了。

    “明月号发什么神经，这到底是怎么了？”我奇怪地想。

    在这个“游乐园转盘木马号”返回舱恍恍荡荡一个小时以后，距地面不过5、6米的返回舱突然失去动力，一个标准得不能再标准的倒栽葱，硬生生掉在了沙子上面，于是6天后，我又再一次坠落在这个星球。

    就在返回舱失控的哪一瞬，我防服上面的智脑嘀嘀有声，这是信息提示声，我一看，液晶屏幕显示出一段信息：“行进方位计算结果修正，修正原因：前期星体位置输入有误，逻辑判断出错。”下面是修正后的路线指示图。

    我依稀意识到返回舱的坠毁、智脑路线指示图的修正和这沙漠有什么不我知道的关系，这究竟是一个什么奇怪的沙漠。

    ……

    “明月号指挥部：

    返回舱坠毁，原因不明，无人员伤亡。

    请求指示。

    地点：K5871号星，无名沙漠，具体坐标无法确定。

    报告人：superD152”

    这已经是我第五次发出同样的信息，从返回舱中出来，每隔1个小时，我便发出这个信息，可是5个小时过去了，明月号却一直没有回应。

    夜幕已经降临，沙漠的温度也开始下降，沙漠早不是白天的黄色。夜空中一大一小的两颗月亮将沙漠镀成了白色，中间夹着许多细小石英的反光。

    我右腿伸直，左腿弯曲，靠在返回舱的舱壁上，看着这个肃杀和静寂的沙漠，天地间一片空灵，正是我前几天见过不知多少次的景色。我胸中有种莫名的冲动——明月号，已经不在这片星域，它走了！

    抬起左臂，右手指尖轻触智脑的液晶屏幕——“6.69％”。看着这个数字，我渐压不住心中的激动，跳出牢笼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有种预感，智脑突然开窍了，它计算的路线指示结果将不会再和以前一样。

    我猛然起身，顺着指示图的方向再次迈出前进的脚步。身后的返回舱渐行渐远，伴着身边一暗一明的两个月影，我的脚步逐渐轻盈起来，在这一刻，我觉得自己融入了这颗陌生而神秘的星球，似有一个声音在轻轻地召唤我——你属于这里，如此模糊又如此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