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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斗笠男意欲赎灵

    四合院各条巷口的灯都打开了,来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月亮的虚影,我也抬头看月亮,此刻月亮恰好在我头顶上方。我再看他时,那人也在看我。他知道他找到了。

    戴斗笠的男人终于走到了这里,他没把斗笠摘下来,身上穿黑色粗麻的披风,活像一个剑客,又如同从古代穿越过来的人。我们时常会和各种奇怪的人打交道,因此也就见怪不怪。

    “你好。”他低着头站在四阶石梯下:“我找人。”

    我没让他进来,夜色太暗也看不清他的长相,但这里不是工作的地方,我自然不会客客气气地接待他。

    “你找错地方了,我们掌柜的不在。”

    “我要赎东西。”

    我一听这话就乐了,我们这里只买东西,又不是当铺,怎么还有人来赎东西呢?但好奇心使然,我还是问他:“你想赎什么?”

    “他忽然抬起头,满是胡须的黝黑脸庞上有一双湛黑忧郁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在问:原来真的可以赎。

    “你到底赎什么?”

    “赎灵。”

    他的话掷地有声,简直如一条雷电劈在我的脑门上。明德先生曾经说过,古时候还十分迷信神话,因此有人坚信也尝试过利用灵来达到转生的目的,也就是说将灵魂寄托在灵的墓中,等待将来相似的人出现,相似的人将有执念——就如同有的人会在某个地方某个时间,脑海不经意间闪过某个似曾相似的画面,这个执念可能使他们在机缘巧合之下知道灵的存在。一旦相似的人决定去赎回灵,如果他也成功赎回了灵,那么这个灵将反客为主,在一段时间内充当养灵人的角色,直到灵魂回归到相似的人的墓中。

    这样颇具神话色彩的故事在师门典籍中好像未有记载,明德先生的手札也未提及。但我知道这一行的规矩,收回来的灵是绝对不能赎回的。

    我摸着墙壁的开关,打开了一盏灯泡,此人站在光线中央,丝毫不躲避。我走下台阶重新打量这个人,颧骨和额骨较高,能看出脸色苍白,身材比一般人要更瘦、更高一些,年龄估计在三十五岁左右。最令我奇怪的是他居高临下的眼神,我一米七七的身高,只矮他半头,但和他眼神对视时仿佛自己是站在几百台阶下仰望他,这种渺小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

    “你叫什么名字。”我没有直接拒绝他,像这样的疯子,一旦别人没有满足他的要求,保不齐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想起每次有养灵人不舍得自己的灵,他们会找个时间来拜访明德先生,央求见自己的灵,这时候就必须是灵的主人亲自过来,否则谁也不能见他们的灵。因此明德先生就会事先确认他们的身份。

    斗笠男人没有回答我,我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名字?要赎谁的灵?”

    他思索了很长时间,更上前一步,说:“我的灵。我,我叫,我叫……”他就这样一直重复这两个字,并非那种口吃般的重复,而是一种失忆般的重复。我甚至觉得他是不是忘了自己从哪里来的。

    “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即使我们破例同意,你的灵还在,它也不会见你。回去吧。”

    “不!”男子忽然大叫起来,忧郁的眼神瞬间变成暴怒的目光:“我不要回去。我要赎灵,把我的灵给我!你想什么我都付得起,金银财宝良田宝地,无上的权利,我给你封官!让你当官怎么样?”

    我退回大门内,迅速关上大门,这个人已经神志不清了。我还能听见他在门外鬼哭狼嚎似的叫唤:“我要赎灵!把我的灵给我!”

    他就这样一直重复这两句话,足足十分钟有余,我怕他闯进来,就守在门后面。十分钟后门外声音渐弱,又过了几分钟外面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我从后门能看见一片片花丛沾上了露珠,有粉色的花骨朵藏在绿叶当中,就要盛开。

    斗笠男人最后在门外哭着说了一句:“要是掌灵人在,一定会让我赎回我的灵,一定会的,他会救我的命,我应该认识他。他应该救我的。”

    我想这件事等明德先生回来一定要问问他。他后来认识的人我自然也熟识,他早先年的朋友都去世了,所以这个明德先生认识而我不认识的人一定有什么奇怪的来头。

    这件没头没脑的事我现在还没时间去cao心,后院小花园的花越来越会隐藏自己了,几朵鲜艳的花骨朵就藏在离地面一寸的地方,花枝是弯着生长的,所以没露出来,也不知明德先生是真的没发现,还是故意放过它们。不过既然我瞧见了,就必须亲自摘掉。

    凌晨的时候,手机铃声突然把我吵醒,是苦樱发来短信,短信内容大致说的是,女性死者的确有过被性侵的迹象,但其身体上找不出任何其他人的DNA。小区车库的一辆废弃SUV车的后备箱发现了一个手掌,手掌的皮被剥走。DNA鉴定那正是死者的右手手掌。最后苦樱约我明天一早还是在市区见面,她准备将死者的生活情况告诉我。

    我关掉手机,暗淡的屏幕光芒瞬间消息,房子又陷入一片阴森的死寂。我敢确定管家和明德先生还没回来。

    卧室窗外的皂荚树在风中摇来摇去,活像一个做法的巫婆,在那片迷蒙的光芒中,她是如此深沉而漆黑。我在窗前静静站了好大一会儿,想起当初父亲家门前那棵大榕树,它枝干粗壮,父亲在树上为我做了一个秋千,轮胎是从废弃车辆上卸下来的,用稻子搓成的草绳系在两头,他轻轻一推,我就前后摇起来,像在飞,人乐个不停。

    后来,我走了。父亲让我读大学,逼我离开。再后来,好像是火,把房子点着了,连同父亲的女人我的母亲和树、秋千,都在火海里烧成灰烬。我和父亲最后一次见面就在这棵皂荚树下,我记得当时他说的每一句话,我不知道今生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也许苦樱对于她的嫂子的感觉,就像一个缺失母爱的女儿对母亲的感觉。程舫给了她太多她的父亲给不了的东西。她在跟我谈起她的时候,眼角总有泪光,想起昨晚,我竟渐渐沉浸在她的悲伤中,与她感同身受了。

    管家和明德先生一夜未归,我决定赶在天黑之前回去,如果那时他们还没有回来,那我就不得不向别人寻求帮助了。

    “所以说你不是主动辞职的?”我问苦樱,她正在柜台前付账,两张百元大钞给出去,找回五元硬币。而我身上连一百块钱都没有,虽然感觉到甜品店的员工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却也没有办法。

    她走出甜品店,舔舔嘴巴,说:“对。找到了凶手,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

    “这是犯罪,你没有这个权利吧。”

    “所以我被开除了。局长说我知法犯法,不适合当人民警察。”

    “他是对的。你就不能忍住不说,真的找到凶手再随便弄个局把他干掉,为什么非得信誓旦旦地跟别人说杀定他?”

    “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么?”她认真看着我:“这件事我做不到。嫂子的仇我一定要报,凶手会死在我手里死很惨!不管是谁来问,我都会这样说。”

    “这也算一种执念。你的嫂子和哥哥没有孩子吗?”

    “没有,离婚后她就一个人住,因为是公关,所以基本上也不戴珠宝首饰,日子过得很简单,她好像很享受这样的生活。”

    “在我看来人一定要有伴,她连宠物都没养,和你的联系也不算多。一个而立之年的妇女一个人过了三年,这三年必然无比空虚。她的精神有没有问题?”

    “嘿,如果有问题我看得出来。她很正常,只是这几个月我们的见面时间少了。那都是因为我,我工作时间没有规律。”

    “除了公司同事,她没有接触其他人吗?”

    “最近一段时间没有。”

    “最近一段时间是指?”

    “这个月内。不过她在公司是老员工了,所以每个月工作时间很少,基本上待在家里。接触得最多的是送外卖和快递员。”

    “你从未去过她的工作地是吗?”

    “没有。”

    “我想我们应该去查一下她的银行账户。你有权限吗?”

    苦樱犹豫着,停下脚步,很久才说道:“事实上我知道她的银行密码,她有一张金卡,每个月工资都会拨到那张卡。加上警局出据的死亡报告,我想我应该有权限。”

    我们立即去了附近的工行,她没费多少时间就拿到了一张详细单据,里面记录了这张金卡的进出帐详细。略去每月工资支付详细,我看不到什么异常,她每次叫的外卖都是同一个价格——30元。很难想像她的生活如此规律。

    “最后一条。”苦樱突然提醒我:“20号支出的2800人民币,这个价格明显是网购化妆品付的钱。下面没有了,嫂子每个月工资都是下月7号到帐,现在才5号。”

    “这有什么问题?”

    “我前几天,大概3号还是2号看见她在签收快递。但当时局里有紧急事件,我走得太急,没看她买的什么。但可以确信那个快递肯定不是化妆品,她当时知道有快递的时候还很诧异。那个盒子很小,跟一张贺卡差不多,厚度也就一公分左右。”

    “是一封信!”我说:“可能是一封信。那个快递员很可疑,如果可以我们应该调出小区监控。但是你现在不是警察……”

    “可以。”苦樱对我点点头:“物业会满足我们的要求。”

    “恰好我还需要另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