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长乐未央之胭脂泪在线阅读 - 191 一夕梦醒易陌路(8)

191 一夕梦醒易陌路(8)

    “怎么……是你?”

    在未央宫‘门’口遇见的人,出乎慕容汐的意外——竟然是那个琴师。

    只是面前峨冠博带之人显然没有往常同她说笑的心情,亦不似平日里一副闲山淡水般的模样,面‘色’凝重的有些不像话,周遭都散发出一种陌生而压迫的气息。

    “你要去见十四?”他开口,竟连嗓音都冷漠了三分。未待慕容汐作答,他又以吩咐的语气说道:“你还是先回去看看你母亲吧,她恐怕出事了。”

    “你怎么会知道?”慕容汐戒备地‘抽’出雪渊,“你到底是什么人?”

    琴师沉默了一下,而后挥了挥衣袖。再次与她对视之时,那双瞳竟然是摄人心魄的纯银之‘色’。

    “你是……那个……”慕容汐惊诧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母亲一直都是知道你常去瑞金河畔玩耍的,嘱咐我要好生照顾你。”陌尘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可我既没有保护好你,亦没有保护好她。”

    慕容汐平复了心绪:“母亲刚刚才服了‘药’睡下了,一切皆安好,不知钦天监大人为何要在此危言耸听。我亦好的很,不劳您费心了。”

    “你当真觉得,十四只是个身世凄苦的孤儿吗?你觉得以他的‘性’格秉‘性’,像吗?”

    “钦天监大人要是有什么真凭实据,直接说出来。若是仅凭猜测,便要在背后这样去恶语伤一个人,难道不是小人行径吗?我一直以为钦天监大人是个坦坦‘荡’‘荡’的君子,却不料竟看走了眼。”

    “如同你对他隐瞒的身份是迫不得已,若是他同样有些事不得不欺瞒与你,你又该如何自处呢?世间没有所谓的巧合。我也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我也希望他能对得起你的那份信任。”

    “他一定会的!”

    最后,慕容汐几乎是逃也似的结束了这一场并不友好的会面。扑面而来的风刮擦着她的脸,陌尘的话像暴雨一般重重地砸在了她心里。她想,她几乎要为了他,与全世界为敌。但是没关系,她相信着他,带着他给的那些承诺,在瑞金河畔等着她去赴约。

    可是,人来人往的瑞金河畔,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个黑纱覆眼的俊俏少年。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她做的一场梦,来的那么突然,醒的也是那么令人不容拒绝。

    七天七夜之后,她终于肯接受了现实,回到了未央宫。有些困‘惑’,为何这么久过去了,不曾有人出来寻她。母亲没有,jiejie也没有,未央宫巍巍的高楼冰冷地矗立在那里,散发着令人不堪的沉默。

    母亲的病虽未见得大好,却也并没有什么异常,她长舒了一口气,只当是陌尘为了让她放弃十四的诓语。

    日头偏偏斜斜地又过了几十日,她日日守在汐暇阁,凝望着那支骨笛出神。偶尔吹奏起他教给她的那支无名的曲子,可是除了绕梁的回声,什么也不曾出现。

    “可能……可能是太远了吧……”

    她这样又浑浑噩噩地度过了几个月,一日一日更心冷,像是被‘抽’了魂魄的傀儡。直到那一天,她突然听见肃静良久的未央宫竟传来了难得的嘈杂之声,心那尚未完全熄灭的火星噌地冒了出来,燃起了烈烈的希望。她惊喜地踏奔而出,甚至不顾外面已经是天寒地冻的隆冬,衣衫单薄地狂奔至了那喧闹之处。

    只是结果却是令人失望的。

    制造了喧闹已经被捆缚住的只是一个下人装扮的老汉,即便是面对着已经闻讯赶来的慕容汐,也是愤恨地骂不绝口。慕容汐的眼眸黯淡了,十二月的北风刮的她透心凉,她瞬间对周遭的一切重新失去了在意。只是那老汉的愤骂之声,却仍零星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什么狗屁的未央宫,我呸……百里先生救了小老儿的命,给我吃给我穿,今日冬至,给他烧点纸,竟然也特‘奶’‘奶’的不让!真是一群狼心狗肺的……”

    咒骂之声落轻飘飘地落在了慕容汐心里,她还没来得及明白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便听得一声焦急的呵斥声传来:“快把他的嘴堵!!”

    慕容汐缓缓扭头向慕容凝看去,却见她也正盯着自己,目光竟然是罕见的担忧与忐忑。

    “他说什么……”太久没有开口说话,那声音飘忽的似乎不是自己发出来的一般,陌生而刺耳:

    慕容凝笑着向她迎来:“不过是个失心疯的老头儿,疯子的话你也往心里去不成!这般天冷,怎么穿这么单薄出来了,也不怕冻着……”

    慕容汐挥开了慕容凝解下来的披风,默默地往回走了两步。即便是被堵了嘴,那老汉也口齿不清地支吾着,一双浑浊的眼死死地瞪着慕容汐,那架势仿佛与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一般。

    “你再说一遍。”她伸出手,拽出了堵住老汉儿口的‘毛’巾,并无人敢阻拦她。只有慕容凝横挡在了两人之间,隔绝了那吃人一般的视线。

    “跟我回去。”慕容凝不容置喙地吩咐道,态度亦是强硬到可怕。

    姐妹二人这般僵持着,谁也不肯让步。空气静默如死,只有北风呼啸着一点一点地夺去所有的温度。

    “若我没有记错,整个未央宫,似乎只有一个人姓百里。”慕容汐错开一步,对了老汉那张悲愤的脸。慕容凝又何尝不知,以她的‘性’子,怎么肯选择含‘混’过去,只怕是这端倪一起,定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可是那血淋淋的残酷真相,真的是她能承受的起的吗?

    慕容凝一把拽住慕容汐的胳膊,声调眸‘色’更沉:“跟我来!”

    ————

    琉璃宫。

    慕容怜正斜倚在榻,听闻得声响,疲倦而又缓慢地睁开了眼,眸‘色’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汐儿来了。”

    慕容凝却拉着慕容汐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母亲,对不起!还是……”

    慕容怜微微摇头示意她不必说下去,语气亦是平淡无‘波’的:“这是汐儿的业障,躲不掉的。长风说要瞒住她一时,可终究还是瞒不了她一世的。能不能够受过去,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可是,母亲……”慕容凝抬起头来,双眸已是泪水涟涟。

    慕容汐的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汐儿,这是你父亲留给你的。”慕容怜从‘床’边柜匣‘抽’出一封信来,递到慕容汐的面前:“看完了,你什么都明白了。”

    慕容汐看着那陌生的字迹,清隽秀丽的‘致吾‘女’汐’四字,抬起的手不知为何竟有些抖,入手的信笺薄薄一封,落在手却guntang如铁,近似有千钧之重。

    爱‘女’汐卿卿如晤:

    及汝视此书时,吾已不在人世者久矣。悉以余日尚多,每执笔复弃之,未尝与汝言一句,此实为父之过也。怎料世事无常,为父不得已舍汝等去乎!

    吾闻汝偶得梭葛,此物天下至稀,吾遍访无果,汝却唾手可得,实强于为父数十数百倍也,吾心甚慰!然此藤需剥皮取茎入为‘药’,汝不习‘药’理,故而未察,实非汝之过也。吾已为怜除梭葛藤皮之毒,汝切莫念念于心。万望日后汝与凝烟,共顾怜之病体,吾便死而无憾矣。

    吾知汝不喜为父,为父实乃无用之人,疏于剑法,惶惶无勇,昏昏少智。每每嗟叹自责,不能授汝分毫。吾尚惭存‘私’念,时时盼汝能改念之,亦或见汝婚嫁生子也,皆吾殷殷妄想,贻笑大方耳。故而此时能为救怜而死,甘之如饴,欣喜至极也。不扰汝于未央宫处处,亦善。

    万望汝珍摄自重,衣餐增适,动定咸宜,为父别无所求。

    永安。

    愚父:百里长风

    “他……真的死了?”慕容汐捧着信,面‘色’苍白如纸。

    “你整整七日七夜未归,他等不及你,先走了。怕你难过自责,他嘱咐我们不要‘cao’办丧事,不要告诉你他已经不在了,说是等你从十四的‘阴’影里走出来,再告诉你也不迟。我们皆以为此法并不可行,他活生生的一个人这么消失不见了,你怎么可能不发现呢……”慕容凝垂泪。

    慕容汐惨笑:“可整整半年过去了,我才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汐儿,这一切都过去了……”慕容凝试图劝慰她,可是啪嗒一滴泪珠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泪珠一滴接着一滴,啪嗒啪嗒地溅落在地,沉闷压抑。慕容汐一言不发地跪在那里,无人知道她到底是何心情。

    半晌,她复又冷笑道:“为了不碍我的眼,他选了个这么一劳永逸的法子?”

    “汐儿……”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是我害死了他?”慕容汐豁地站了起来,目光亮的吓人:“你们是不是心里都怪我,是不是?是不是?”

    “汐儿,你冷静一点!”慕容凝担忧地看着她。

    “他写了这么一封信,纯粹是让我更难过是不是?不让我给他送终,是想让我对他的死有所亏欠是不是?是不是?”

    “他都已经不在了,你不能——”慕容怜拉住了慕容凝的衣袖,无声地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我才不会难过!我才不会觉得自责!”慕容汐的语调越拔越高,泪水不知为何却流个不停。

    “我宁愿我从来没有过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