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老吴在楚茂源面前大倒苦水。

    他说他和工人学员们住在一个大通间里，空气污浊不堪，加上又闷又热，晚上睡不着觉是常有的事，很多时候还要守夜，给玩到深夜迟归的男学员开门。

    楚茂源听了觉得好笑。他说：“你不是订了守则么？”

    老吴说：“写是那么写，执行起来可不是一回事。”

    楚茂源说：“那你也不至于要起夜给他们开门吧？你这不是纵容他们吗？”

    老吴十分无奈地说：“宿舍楼的门到晚上十一点就从里面锁了，只有我一个人有钥匙。”

    ......

    老吴一方面有种种的不满，另一方面又有种种可以解释的理由。

    老吴又叹了口气说：“这些都无所谓了。关键是这当中有好些个学员根本没有上进心，上班不是打瞌睡就是磨洋工，我根本就拿他们没办法。”又说：“手和嘴都长在他们身上，你说是不是？”

    老吴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个没完，一边下意识地端起酒杯，示意楚茂源之后就往嘴边送。就在老吴的嘴唇快要接触到酒杯的一霎那，他像突然间意识到什么似的赶紧又和楚茂源庄庄重重地重新碰了杯，然后特别诚恳地说了下面一段话。

    “我真的非常佩服楚老弟的才华和胆识，虽然我年纪比你大得多。看得出来，你是想干一番事业的人。难怪你要辞掉工作，因为在机关里，以你这样的个性怕是很难有所作为。蹉跎下去，只能是被埋没的命运。你想要在另外一种体制下证明自己，所以才有了如今的选择。我没有你那份勇气和洒脱，思维也不大跟得上形势。好在我搞了几十年的印刷，在公司里还能吃点老本。将来要是混不下去了，我还回地区轻工公司上班去......”

    听得出来，老吴说的是肺腑之言。楚茂源虽然无法接他的话，但也被他的真情所打动。

    老吴多喝了几杯酒，话匣子打开后就再也收不住。楚茂源擅长为文，好读书，学养上有一定的深度，对人物内心世界有相当的洞察力。他深知像老吴这样长期混迹于社会的人，内心早就包裹上一层坚硬的壳，今天的他算是彻底敞开了心扉。

    “你要是不见外，咱俩干完这杯酒就是亲兄弟了！从今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就是你的事。怎么样？来，干杯！”

    老吴其实不算老，时年四十三岁，比二十九岁的楚茂源大一轮多一点。

    楚茂源当即改口称老吴为“吴哥”，此前他一直管老吴叫“吴厂长”；老吴也改口称楚茂源为“茂源弟”，此前他管楚茂源叫“小楚”。

    二人称兄道弟客气一番之后，气氛更加亲密融洽。不知不觉间，一瓶二锅头已喝掉大半。楚茂源虽然酒量不济，竟也毫无醉意。

    聊来聊去，老吴聊起了他的家庭。

    老吴说，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刚刚参加工作，小儿子还在读书。他的前妻是公认的贤妻良母，但他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亲友的反对，最终还是和她离了婚。离婚之后，前妻回了娘家，大儿子则搬了出去，只有小儿子还跟着他一起过。小儿子虽然在他身边，但他看得出来，小儿子的心仍一如既往地向着他的亲妈，对他的新婚妻子则表现得不冷不热。

    老吴在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言语中透着一丝的悲凉和无奈。但他很快又换了说话的口气，从怀中摸出几张照片来，指着照片上偎依着他的女人得意地问道：

    “茂源弟，这是你嫂子。是不是很漂亮？”

    照片上的女人明显比老吴要年轻许多，长得确实颇有姿色。

    楚茂源问嫂子在哪里工作？老吴回答说是车间里的。楚茂源明白老吴所说的车间就是指的地区印刷厂的生产车间。那里是老吴以前的地盘。

    “人家那边先闹翻了，而且把婚离了，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听老吴的口气，像受了多大冤屈似的。

    “不过平心而论，老婆还是原配的好......”

    楚茂源听到这里，思想上立马就开了小差。

    他有一段时间没给徐小曼写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