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胡科长说话说累了，又犯了烟瘾，就伸手摸口袋。等把烟掏出来，才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医院病房，不能抽烟。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又把烟给揣了回去。

    楚茂源对胡科长这些细微的动作显然没有放在心上。胡科长郑重其事地跟他说了那么多，这绝对不是抬举他。他不是他的领导，也不是当事人的家属，但他又执意要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专门讲给他听，这其中显然有他的用意。楚茂源从直觉上也已隐隐约约地领略到这些话的后面似乎隐藏着责任感和使命感之类的东西。他不知道胡科长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但他知道他一定还有话没有说完，否则根本就没有办法解释为啥只是他和他两个人同处一室，而且房门一直是关着的。

    但楚茂源并没有打算要主动挑起话头。他感觉自己好像虚脱了一样浑身无力。这个意想不到的场面实实在在地把他给震撼了。作为一个喜欢表达的人，他现在想要完整地说出一句话来却是那么困难！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所能想到的任何语言，似乎都无法准确地诠释他此时此刻心中的感受。从意外地知晓曾华强出事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他心里就一直没有平静过。他生命中那么熟悉的一个人，差点儿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如果这仅仅只是一个意外，那么倒也无话可说——意外嘛，对不对？这个世界上常常都有意外发生的。我们经常看到意外发生在别人身上，并且管它叫做“新闻”。只是今天，意外不期而至，降临在熟悉的人身上，不管你愿不愿意。每个人的一生，多多少少都会经历一些意外。所以发生意外不足为奇。即使这个意外特别不好，而我们在经历过后仍然能够幸运地活着，那么，让我们一起重温那句经典的老话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但是在胡科长的叙述里，曾华强所经历的显然不是一次意外。

    不是意外还会是什么？自杀吗？这也太荒谬了！胡科长既然知道曾华强的身份，那么他就不应该做出如此拙劣的判断。曾华强作为中国改革开放后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中的其中一个，人人艳羡的“万元户”，像他这样的人在偌大的平安城恐怕得用千分数来表示吧？或者还可以这样说，曾华强正处于他人生中的辉煌时期。如今的他，早就跟贫穷挥手作别，在物质生活上有了质的飞跃。就拿他入住虹湖宾馆这件事来说，像楚茂源这样一个普通的地直机关干部，还从来没有开过这个洋荤哩。

    自杀？凭什么呀？！

    当然话又说回来，曾华强也不是什么都顺——比如说在情感方面。他如果想要最终赢得刘倩的芳心，或许不会像他赚钱那么来得容易。

    好在楚茂源已经结婚。他不仅成为别人的丈夫，而且再过几个月，他还将成为孩子的父亲。刘倩再固执，恐怕她也得正视现实。曾华强既痴情又多金，刘倩嫁给他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总不见传来他们的喜讯。

    楚茂源跟曾华强联系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印象中自从曾华强参加了楚茂源和徐小曼的婚礼过后，他就没有再在楚茂源眼前露过面，这一晃眼恐怕都有小半年了。

    曾华强跟刘倩之间的事情对楚茂源来说是个雷区，他轻易不敢涉足。他俩真要成了，楚茂源当然会诚心诚意地恭喜；可如果老是捏不拢呢，说实话他也不敢掺和。他现在都不敢想象刘倩恨他恨成了啥样子。所以，除非曾华强主动找他，否则他只能选择远离。反正曾华强自己是老板，风光着呢，日子还能差到哪儿去？

    可能曾华强的情路有些坎坷，也可能刘倩暂时还没有答应跟他好，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至于脆弱到要殉情自杀吧？

    ……

    胡科长干咳了几声，把楚茂源的思绪从纷繁浑沌中一下子拉了回来。胡科长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这时徐小曼隔着病房门的观察窗轻声喊道：“楚茂源，快快快，曾华强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