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楚茂源、曾华强、刘倩三个同班同学分别被分在地区五交化公司、县建材公司和市民贸公司实习。他们实习的三个单位虽然分属地、县、市，但其实都是在同一个城里。

    平安城位于省的腹地，又是通往西南另一省的咽喉要道，算得上一个历史重镇。直到二十世纪的八十年代初，平安城的南北两座城门依然保存完整，而东城门和西城门则早已荡然无存，东西两端呈开放性格局。东城门之所以被拆除，是因为解放后设立地区行政公署机关，选址在东门外；至于西城门缘何拆除，以及拆除的时间，则无从查考，史志亦无记载。平安城在解放前只是一个县城，地区行政公署设立后在保留县的建制的同时增设了与县同级的市，而名称上均冠以“平安”二字，谓之平安地区、平安县和平安市。在平安城的东西南北四条主街上，地直单位、县属单位和市属单位杂陈其间，有的甚至相处于毗邻。

    地区五交化公司座落在东街，距市中心大十字路口约百米之遥；而市民贸公司就在最繁华的大十字；县建材公司则在北街顶上，接近北门的老城门，从那儿往大十字方向走，要经过一溜长而又长的下缓坡。如果楚茂源想要去拜访刘倩，抬脚几步就到了民贸公司，因为这中间仅隔着新华书店和百货大楼；如果要去找曾华强，走路大约也就是抽一支烟的工夫，要是能借到自行车，想见个面顶多就是上个小解的时间。

    实习单位是学校出面联系的，学生分配到实习单位实习也是学校统一安排的。但毕业后曾华强和刘倩都分配到了他们实习过的公司。这就让人有些看不懂了。因为楚茂源被分配到了城郊的县酒厂，离城大概有五、六里的路程。如果不借助其它交通工具，走路进城还是蛮远的。据说他还是第一个分配出去的。楚茂源可不愿背上这个所谓“第一”的名头——他又不傻，分在城里多好啊！

    当然那是后来的事了。

    同一时期在地区五交化公司实习的，除了楚茂源，还有中专同校高中部的一个女同学，名叫顾琼。楚茂源后来知道，顾琼当年的高考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也上了专科大学的分数线，可以读师专之类的大专学校，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这所在当时来说知名度颇高的中专学校。楚茂源是学财会的，所以分在财务科实习；而顾琼在计统科实习，因为她读的是计划统计专业。楚茂源知道顾琼这个人，但仅仅局限于“高中部”和“老乡”这两个概念，彼此之间并不熟悉，平常甚至都没怎么打过招呼，因此在实习之前对她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深刻的印象。顾琼是平安城里的人，她家离住在另一条街上的刘倩家不是很远。楚茂源去过刘倩家几次，每次都要经过顾琼家门口，不过这是后来楚茂源到了顾琼家后才了解到的。

    楚茂源怎么就跟了顾琼上她家吃饭，她当时说了些什么，又是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他全忘了，就像他忘了他和瞿占霞看过的那场电影一样，再也记不起来了。至今铭刻在他心里的，是当时顾琼父母对他的热情，那样的热情让楚茂源实实在在地感受到顾琼的父母真心喜欢他。从他第一次到顾琼家吃饭开始，到整个实习期结束，他基本上都是在她家吃的饭，前后大概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每天下班后，包括中午和下午，楚茂源和顾琼一同回到她家，享受她母亲精心准备的美味佳肴。顾家当时的生活条件，比在楚茂源临时寄居的叔叔家要好很多。顾家相对富裕的生活显然来自于临街烟酒铺不菲的收入。

    那时候楚茂源的堂哥楚茂怀还住在家里，堂兄弟之间的关系正经历着微妙的变化。楚茂怀不只一次地在来客面前强调楚茂源只是他的堂兄弟。他这样的说法显然不止是简单地回答客人的疑问，而是有一种划分亲疏关系的意味在里头。他说话的态度里显露出来的冷淡和不耐烦，似乎宣告了他们堂兄弟之间曾经的那种比亲兄弟还亲的关系已经结束。尽管楚茂源心里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他还是敏感地察觉到堂哥楚茂怀情感上的这种细微的变化。既然如此，楚茂源一旦有了吃饭的地方，也就乐得不再到叔叔家看脸色，晚上回去住住就行了，这样一个被降低了的需求在亲情的名分下更容易得到体谅和满足。

    所以楚茂源当时是怀着感激的心情和顾琼交往的。他被动地接受着顾琼给予他的一切。虽然他跟她在一起没有跟瞿占霞在一起那种心跳的感觉，甚至也没有对戴颖丽的那种好感，但虚幻的爱情在现实的需要面前显得是那样的微不足道。爱情是什么？对楚茂源来说，爱情是美丽的浪花，虽然悦目，让人心动，但不是想抓就能抓住。他算啥？一个农民的孩子，连上学都困难，能有个城里的姑娘看上就不错了，还奢谈什么爱情？

    可是他又错了。他以为他放弃幻想，抓住了现实，没想到顾琼比他更现实。在他分配到郊外的工厂之后，顾琼很快选择了另外的交往对象，原因是追求她的那个男生不仅在城里工作，而且是在城里的机关单位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