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年少时没有任何远大抱负的楚茂源，凭着他中考取得的优异成绩，并入读省城知名的中等专业学校，一度成为槐树湾村最具轰动效应的新闻人物。和村里那些当过兵的最大的区别，在于他所获得的这份荣誉既已成就，就一定是牢靠的，是永不褪色的，这一点想必勿庸置疑。甚至有人拿他和工农兵大学生楚文斌作比较，说一个是保送的，一个是硬考的，当然硬考的才算真本事。楚茂源和楚文斌两个人本来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更无任何利害关系，甚至楚文斌的女儿和楚茂源还是同班同学，只是楚茂源作为复读生比他女儿年长两岁，并且只在初三毕业班同窗一年，但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却被众人推上舆论的评判台，非要论个长短比个输赢，颇有点像年画上的关公战秦琼一样滑稽可笑。楚茂源被人为地抬高到槐树湾村前所未有的新高度。依众人之言，槐树湾村历史上到目前为止，就出过三个有影响的文化人：一个杜建一，一个楚文斌，再一个就是楚茂源了。虽然村子里也有几个民办教师，有的还教过楚茂源，但在槐树湾村人的眼里都是些打酱油的角色，名声不够响亮，排不上号。既然不到公认的程度，就不是可以让他们心悦诚服的文化人。

    杜建一虽然是曾经的文化人，并且是槐树湾村唯一的私塾先生，但他同时又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土匪头子，虽是文化人却为乡人所不齿；楚文斌作为工农兵大学生，因为被保送的背景而不足称道；只有楚茂源在莘莘学子中展示出过硬的本领，因而才有资格成为槐树湾村激励后生好学上进的标杆和榜样。

    无论楚茂源被冠以何等的美誉，在他心里，让他感受最深刻的还是家境的贫穷。他考取学校只是有了一个摆脱现状的盼望。在求学的过程中，经济上的拮据甚至让他感受不到任何的快乐。他成绩优异，在各种各样的竞赛中屡次获奖。而他最害怕的恰恰就是上台领奖，因为他裤子上的补丁让他特别难为情。小小的补丁成了他心里永远的痛。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不要那些奖，而希望拥有几套像样的换洗衣裳。

    所以每年的寒暑假期才是他真正幸福的时光。当他回到槐树湾村，回到和他一样贫穷的人们中间，贫穷就不再成为羞耻。乡亲们给予他真挚的礼赞，让属于他的尊荣又重新活过来。

    槐树湾村还有他刻骨铭心的友情。和楚茂德在一起，内心里没有阴霾，没有雨雪，而是满满的喜悦和安宁。他到砖瓦窑看楚茂德打砖，学他的样子，把和好的粘土团用尽力气朝木制的模具里砸下去，——满以为成了，翻过底面一看，却不饱满。只得拆了模板，取出粘土团，重新再来。连试几次，均未成功。不是力道不够，就是又砸偏了。楚茂德就笑说他天生是读书的人，哪里是干活的料。说笑之间，只见楚茂德把粘土团高高举过头顶，随着“叭！”地一声脆响，粘土满实满在地填饱了模具；再用沾了水的木弓把面上多余的泥削掉，中间上下再一切，拆开模板，标标准准的四块砖坯就呈现在眼前。。。。。。。

    第二年的暑假期间，楚茂德约了楚茂源，挑上猪大腿，到偏远的岳寨去提亲。岳寨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因为地处深山，楚茂源以前只听说过，这还是头一次来。楚茂源不明白楚茂德为啥说媳妇会说到这种地方来，山高路远的，等见了女方才知道，楚茂德提亲的对象，在农村中却是少见的美貌。女方姓岳，单名一个慧字，小楚茂德两岁，长楚茂源一岁。楚茂源当下就叫了小慧姐。

    楚茂德的未婚妻岳慧让楚茂源无可救药地想起他的同学瞿占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