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一次性钥匙的幸运
几片薄云高高的漂浮在天空中，毫无暖意的太阳缓缓滑落向西方的地平线，迎面刮来的风势开始变强，甚至连炼金飞行船傲翼号的魔法护盾都抵挡不住那股逼人的寒意。 或许寒意是发自心底也说不定。 亚瑟王国历史上最年轻全境守护者，兼狮鹫骑士团团长李维？史顿表情冷肃的站在船首甲板上，手扶栏杆，目光垂落在前方不远处的西兰河上。前段时间北境郡刚刚下了一场大雨，各条河流的河水都上涨了不少，作为北境郡两大干流之一的西兰河更是变得异常湍急，浪花激荡，翻滚奔涌向前，看上去简直有了几分黑河天险的气势。 这样湍急的河水就是乘船都有很大危险，更不要说是泅渡，极目望去，好几艘小型渡船都拴在了渡口之中，看样子已经暂时停止运营。一些商旅聚集在渡口附近，议论纷纷，有人脸色焦灼的叫嚷着什么，然而船主和水手却都一概以摇头来答复，有个商人已经报出了一个相当高的价格，但是却没有说动任何人愿意冒险送他渡河。 一阵徒劳无功的争辩之后，那个用厚重兜帽遮挡住自己容貌的商人叹了口气，从人群之中退了出来。如果是放在两年之前，只要这个数目的一半，就会让许多北境水手冒着渡船倾覆的危险，争先恐后的送他们渡河。但是现在的北境郡发展速度十分惊人，赚钱的机会也比过去多了几倍，甚至是几十倍，只要能够辛勤工作，养家糊口已经不再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在这种情况下，想要以不能太引人注目的金钱作为代价雇人冒险渡河，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如果能够动用自己的身份就好了，不然的话，提早预备一个身份也成。但是……天上的诸神啊，谁能想到偌大的西兰河壁垒会在一夜之间坍塌呢？”极力想要低调的商人一面咕哝着，一面迈开脚步远离人群，他准备向上游的方向走一段，看看在另一个渡口能不能够有好一些的运气。 他的脚步很快就被迫停了下来，因为眼前已经多了两名骑士，其中之一穿着厚重的黑色全身铠甲，以亚麻布条缠裹的剑柄斜出右肩，骷髅造型的护面甲在暮色之中闪动着狰狞而冰冷的光芒。另一位骑士看起来格外年轻，似乎还不到二十岁，然而表情之中却没有通常出现在年轻人身上的冲动和幼稚，反而隐隐透出一种莫可名状的威严。 商人的装束与那些手头不宽裕的行商或者旅行者没有任何区别，穿着一件半旧的灰色帆布长袍，兜帽一直压低到眼际下方，在垂落的阴影的遮挡下，只露出了一个布满铁青胡茬的下巴。拄在手中的一支铁头手杖和腰间悬挂的皮革投石带就是他的全部自卫武器。 如果是在两年之前，没有携带弓弩和刀剑的旅人贸然出现在薄暮森林以北，简直就是一块吸引盗贼和野兽的肥rou，不过在如今的北境郡，强盗和野兽都比巨龙还罕见，这种程度的自卫装备已经算是很多余了。 即使是宽大的帆布长袍遮挡住了体型的特征，还是能够看到在两名骑士出现之后，商人的身体显得有些僵硬。“向两位骑士老爷致敬。”他语调含混的嘟哝着，同时低下头，主动向旁边让开道路。 黑甲骑士一动没动，而年轻的骑士则简单的点头回礼，若有所思的目光始终注视着商人，“你是准备前往西兰河的北岸吗？”他有些突兀的开口，“是永冬城，大岩镇，休斯方城，还是……绿堡？” 最后一个地名让商人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不过在回答的时候，声音里面却没有表现出什么紧张情绪来。“都不是，骑士老爷，我有一小笔账务想要收回，是哈伦领主在两个月前借贷的。”他的语调依然含混不清，似乎天生就在语言表达方面有所缺陷。 “你说的那位领主是哈伦？高恰克爵士吗？”年轻的骑士似乎对此颇有兴趣，继续追问下去，“但是我记得高恰克家族并没有什么经济方面的危机，尤其是哈伦爵士刚刚和王都出身的富兰克林子爵夫人谈婚论嫁……” “骑士老爷，请您原谅，可是这属于私人借贷，我有义务为哈伦领主老爷保密。”商人似乎突然之间就鼓起了勇气，嗫喏着抗议说，“我还有急事，请容我告退……” 金属的铿锵声响起，黑甲骑士一言不发的移动脚步，挡住了想要快步离开的商人，距离近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撞在一起。后者似乎吃了一惊，急忙向后退了一步，“商人和旅行者的保护神，自由之翼圣摩拉塔在上，”他的声音稍微强硬了几分，“骑士老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罗德里格斯爵士和我并无恶意，只是都很好奇一件事情。”年轻的骑士一字一顿的开口，语气由轻松骤然转为严厉，“我们想知道的是，高恰克家族的哈伦领主大人究竟向德克城酒业联盟的康拉德会长先生借贷了多么庞大的一笔款项，需要您亲自乔装改扮去找他讨还。” 即使有兜帽遮住了表情，也能看到那个商人张大了嘴巴，短暂的沉默之后，他发出一声近乎于呻吟的叹息，随后伸手掀开兜帽。李维？史顿毫不意外的看到了康拉德会长那张清癯的面容，不过在这段时间，忧虑和不安的煎熬已经让他顾不上打理自己的仪表，形象显得要比上次见面的时候苍老许多。 “摄政王阁下，罗德里格斯大人。”康拉德会长深深鞠躬，语气平静得近乎绝望，“看到两位出现在这里，实在是让我感到诚惶诚恐，不过也让我的心里感到平静，再也没有一丝侥幸存在。虽然我已经没有立场说些什么，但是请在我身死之后……放过冬恩，我可以保证那孩子没有参加这件事情，他一点都不知情。” “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康拉德。”黑甲骑士的声音响起，冰冷而沉闷，语气之中不屑的味道丝毫没有隐藏，“康拉德家族拥有相当可观的财富，在德克城也拥有不容忽视的影响力，但是这些还不值得让亚瑟王廷过多关注，更不值得我们亲自前来，一个不眠之眼的血匕首就足以解决这件事情了。现在是你最后一个机会，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们，为你自己和康拉德家族获得一线生机。” 罗德里格斯爵士的话可谓毫不客气，不过康拉德会长却没有感到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丝毫伤害，目光之中反而带有期冀的味道。“这是真的吗？罗德里格斯大人，您的意思是说，只要我把一切坦诚相告，亚瑟王廷就宽恕我犯下的罪过？” 黑甲骑士冷哼一声，不愿回答，不过李维却不忍心看到康拉德会长重新露出绝望的目光，开口解释说，“因为强权所迫而犯下的罪过没有你想象的那样严重，康拉德会长。”年轻的摄政王眼中流露出同情，“而且你的行为并未给北境郡造成什么损失，只要坦诚相告，然后立誓永不背叛，你和康拉德家族就都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康拉德会长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李维？史顿，随后他点了点头，坦然开口，“您的承诺比钻石还要宝贵，摄政王阁下，我愿意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您。”他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以便组织语言，双眼露出思考的表情，“死神骑士团的灰幽灵的确找到过我，并且用冬恩那孩子的生命要挟，让我为他们传递情报、煽动不满和串联叛徒。对于前者，我只能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诉他们，不过真正有用的情报很少；对于后者，尊敬的摄政王阁下，您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施政手腕却出乎意料的高明，除了一些曾经窃据高位的废物满腹牢搔之外，没有谁是自愿加入叛徒的阵营，更没有获得任何一位实权领主的帮助。” 李维的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亚瑟王廷的正统地位果然深入人心。”他满意的点了点头，“相比那个虓眼勋爵扶植的傀儡国王，弗莱希尔一世女王陛下显然能够做得更好。” “可是亚瑟王廷不是也唯您马首是瞻吗？”这句话被康拉德会长硬是咽回喉咙里面去，虽然接触的机会不多，但是具有商人狡猾头脑的酒业联盟会长完全能够感觉到，李维？史顿并不是一个野心勃勃，试图取代亚瑟王权的人。虽然他手握军政大权，麾下人才济济，在民众之中又具有崇高声望，哪怕分疆裂土，建立新的王国也不在话下。但是在距离王座只有一步之遥的时候，他却毫不犹豫的将国王宝冠戴在了弗莱希尔公主的头上。 这样的权臣，即使是遍览大陆历史也不多见。 “灰幽灵在北境郡的活动从一开始就不顺利，不眠之眼的监视网非常严密，而北境民众的倾向也非常明显，只要是身份暴露，就没有一个灰幽灵能够从血匕首之下逃生。曾经用冬恩的生命来威胁我就范的那个灰幽灵是一个队长级的人物，现在和他的十几名手下藏身在属于康拉德家族的一所酒庄里面，叛徒名单和联络方式被他随身收藏，如果您需要将他们一网打尽的话，我愿意为您提供一切方便。”康拉德会长说完之后，默默垂下目光，等待着年轻的摄政王说出对他和康拉德家族的最后判决。 因为事情听起来很简单，所以李维思索的时间并不太长，“只有一个问题，康拉德会长。”年轻的摄政王语气平静的询问，“哈伦？高恰克爵士，他究竟是什么身份？不眠之眼并没有将他作为重点监视对象，是你用来试图敷衍搪塞我们的挡箭牌，还是真的与死神骑士团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联系？” 康拉德会长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很想说他也是叛徒，但是实际情况我并不清楚，那名灰幽灵队长要求我乔装前去哈伦爵士的庄园，并且给了我一枚徽章作为信物，但是并没有告诉我更多的东西。”他一面说，一面从长袍的暗袋里面摸出一枚布满铜锈的古旧徽章，双手托着呈到李维？史顿的面前。 罗德里格斯爵士抢先一步将徽章拿在手里，他的谨慎做法被证明并非过度警惕，因为就在徽章刚刚接触到铁手套的时候，表面就闪烁起一道灰黑色的光芒。 黑甲骑士的气息骤然转为冰冷无情，色泽暗沉如夜的斗气骤然笼罩在右手上，将那枚徽章牢牢包裹起来。“这东西是个触发姓的魔法陷阱！”他的语气变得空洞苍茫，让人听到耳朵里面就油然升起一种发自心底的寒意，“李维少爷，请你退后一段距离，康拉德，你也是。” 李维？史顿毫不犹豫的向后退开，同时还没忘记拉了身体僵硬的康拉德会长一把，后者的表情活像是刚刚吞下一杯致命的毒酒，那副灰败的样子仿佛时刻都会倒地身亡。 “摄政王阁下，我……我不知道那是……” “我明白你的意思，康拉德会长，你的确不知情，因为你已经被那些灰幽灵当成是放弃的棋子了。”李维叹了口气说，“如果只是针对一个人的魔法陷阱，罗德里格斯爵士根本不必让我也退开……” 话音未落，罗德里格斯爵士骤然扬起手臂，那枚泛着灰黑色光芒的铜质徽章被他用力抛出，宛如一线黑光离手，笔直的射向远方。随后爆发的巨大轰鸣让大地都为之颤抖，灼热气浪翻涌四溢，滚滚浓烟宛如巨柱一般冲天而起。 即使是有罗德里格斯爵士挡在前面，席卷而来的气浪依旧让康拉德会长立足不稳，如果不是李维？史顿及时搀扶了他一把，恐怕至少要狠狠跌上一跤。当烟尘逐渐散去之后，酒业联盟会长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讶的叫喊，原本矗立在面前的整片树林都被夷为平地，留下的只有一个方圆数十米的大坑，中间还冒着袅袅黑烟。 罗德里格斯爵士屹立在大坑的边缘，实际上如果仔细观察的话，就会发现那个大坑并非圆形，朝向黑甲骑士的这一面有着明显的凹陷。康拉德会长吸了一口冷气，如果没有黑甲骑士的保护，恐怕他的整个人都会刚才的爆炸当中灰飞烟灭了。 “这玩意的威力简直比得上小精怪们鼓捣出来的自爆型撞城锤，或者持剑大公的全力一击。”罗德里格斯爵士回过头来的时候，护面甲后面闪烁着幽绿色的亡灵火焰，显然爆炸的威力已经让他动用了身为天谴骑士的力量，“如果这场爆炸发生在绿堡的话，恐怕真能够炸开附有古代魔法的城门。” “我记得哈伦？高恰克爵士在几个月前加入了灰烬骑士团，并且凭借本身的实力名列十位团队长之一，不会是最近恰好轮到他守卫绿堡的城门吧？”李维的眉头皱了起来，“康拉德会长，看来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成为死神骑士团用来敲开绿堡大门的钥匙了。” “而且还是一次姓的钥匙。”罗德里格斯爵士的声音实际上没有恶意，但是那种源自黑暗本源的森冷气息依旧让康拉德会长打了一个哆嗦。 康拉德会长的脸色虽然难看，但是头脑却并没有因而失去灵活，几乎是罗德里格斯爵士的话音刚刚落地，他就一把抓住了李维的胳膊，语气急促而焦虑，“摄政王阁下，恕我冒犯，如果死神骑士团将我携带的这枚徽章作为敲开绿堡大门的钥匙——我敢肯定这样钥匙并非只有一把，那么按照时间推算，他们恐怕已经渡过了西兰河，甚至已经抵达绿堡附近埋伏起来……” “那些家伙恐怕没有看到绿堡城墙的福分。”罗德里格斯爵士耸了耸肩膀，随着眼眶之中亡灵火焰渐渐熄灭，那种冰冷无情的感觉正在从他身上慢慢消失，“西兰河壁垒已经不见了，恰好可以证明这一点。” “但是……罗德里格斯爵士，您的猜测并不一定准确，西兰河壁垒难道没有可能是死神骑士团为了阻拦援军而毁掉的吗？”康拉德会长梗着脖子反驳说，“摄政王阁下，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您应该马上想办法返回绿堡，除非……除非能够清楚得知死神骑士团的下落。” 李维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奔涌咆哮的西兰河，就在昨天中午的时候，那里还矗立着五座高大的卫河塔，以及在卫河塔的保护下宽阔平坦的石砌大桥。然而现在……或许潜入水下之后，能够发现五座卫河塔的一部分遗址吧。 “死神骑士团的下落恐怕并不好寻找，毕竟那座传送魔法阵的规模之大，已经达到了炼金术所能掌控的极限。”眼看着湍急流淌的浑浊河水，迪什先生此前说过的这番话又在年轻的摄政王耳边回响起来，“我只能做到确定一个大致传送的方向，至于是究竟把他们扔到无底深渊的哪一个位面，恐怕只有问问当事人才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