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胜利，进入，陷阱

    夜幕降临，昆士兰城外的战斗却正是方兴未艾，恶魔大军和北境联军都在奋力拼杀，整个战场就像是一大锅烧开了的热水，刀剑和长矛交换着爪牙和利齿，黑红色和灰白色的两股激流你冲我挤，搅成一团。马蹄踩踏着颤抖的躯体，刀剑砍劈着满是鳞甲的头颅，失去主人的战马惊慌失措的到处奔跑，垂死者的哀鸣声此起彼伏，忽而将搏杀的铿锵声压了下去，忽而又响起了更加惨烈的尖叫和呻吟。

    北境联军和恶魔大军彼此都在一个方向上取得了优势，现在就看是北境联军的左翼铁骑先突破恶魔的防线，还是恶魔的精锐团队先击溃北境联军的右翼。双方谁能够先做到这一点，就可以集中优势兵力击溃对方的中军，从而一举奠定胜利。双方的统帅显然同时看出了这一点，不约而同的加强了自己优势一方的力量，同时严令弱势一方尽量顽抗拖延。

    李维骑着北境黑魇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就如同一只发了姓子的野牛在灌木丛中所能够做出的破坏那样，将恶魔的阵列搅成一团浆糊。年轻狮鹫领主狂烈的挥动着手中的骑士剑，银白色的剑光犹如无数霹雳闪烁不休，每一击都会有好几个小恶魔发出惨叫倒地身亡。狮鹫骑士们紧紧追随着他们的领主，一个个都奋不顾身，深入重围，猛杀猛砍，他们成为北境联军左翼最为锋利的刀刃，就像是划开结冻的牛油一样，将一支支恶魔团队切割得溃不成军。

    更加可怕的力量来自于北境黑魇，每一次那匹雄骏的黑马仰天长嘶，总会紧接着发出一声剧烈的轰鸣，气浪和红光将上百小恶魔像是崩豆一样给炸上半空，掉下来的时候大多数都已经粉身碎骨了。这对于恶魔团队的士气打击尤为严重，甚至到了最后，只要北境黑魇那种独特的马蹄声响起，就会吓得小恶魔的阵列崩溃，拖着翅膀和钢叉四散奔逃，连那些团队头目也都会发现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急急忙忙的去寻找其他骑士作为对手，而不愿意迎来必然死亡的厄运。

    罗德里格斯爵士在狮鹫骑士之中显得并不十分出色，然而只有最犀利的目光才能够发现他所获得的惊人战绩。他很少用手中的星辰铁巨剑去砍劈小恶魔的脑袋，甚至也不怎么搭理那些魁梧高大的角魔，只是随手攻击或者防御一下。但是只要是任何大恶魔或是更强的敌人挡在李维前进的道路上，这把色泽暗沉的可怕武器就会发挥它可怕的威力，无论是角魔督军，三头地狱犬还是深渊炼魔，在咒世黑曰的面前都只能得到同样的结果，那就是像被刽子手行刑的罪犯一样，瞬间就失去了他们的头颅。

    当第三名深渊炼魔被罗德里格斯爵士轻而易举的斩杀之后，恶魔大军的右翼终于发生了巨大的搔动。围攻昆士兰城的恶魔部队堪称精锐，然而三名深渊炼魔也称得上是非常严重的损失了，这些能够使用强大火焰魔法的恶魔贵族，每一位都相当于人类中的封号骑士或者带剑勋爵，实力方面犹有过之，即使是在深渊地狱之中，也是扮演指挥者和掌控者的角色。这些深渊炼魔的死亡动摇了恶魔大军的战斗意志，搔动迅速从右翼扩散到中军，正在鏖战的安斯艾尔伯爵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立刻抽身而出，高举权杖，下令传令兵吹响号角，投入最后的预备队。

    当养精蓄锐的数十名骑士们沿着前方军队让开的通道整队推进，迅如闪电的冲向恶魔中军的时候，胜利的天平终于向着人类一方倾斜了。小恶魔们首先鬼哭狼嚎的向后溃退，阵列随之土崩瓦解，而在失去了防御阵型之后，这股钢铁洪流根本不是血rou之躯所能够阻挡，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一般，深深地捅进了恶魔大军的心窝。

    一直没有现身的恶魔统帅发出了连连咆哮，在它发号施令的调动下，正将北境联军右翼杀得节节后退的恶魔团队随即向后收缩，从侧翼发动袭击，阻止了北境联军骑士的这次冲锋，重新稳定了岌岌可危的战线。不过这样一来，恶魔大军原本取得的优势就全部丧失殆尽，恶魔统帅决定就此结束这场注定失败的战争，随后恶魔大军开始逐渐撤离战场，它们放弃了依旧在烈火中燃烧的昆士兰城，最后连与北境联军纠缠不休的最后几个团队也给抛弃了，由几名深渊炼魔布下一道长达数百米的烈火之墙阻隔追兵，整支大军犹如浑浊的黑红色潮水一般向着远方退去。

    北境联军一直追击到熊熊燃烧的火墙前面，方才停住脚步，一方面只有领悟了斗气力量的骑士才能够毫发无伤的通过火墙，另一方面是恶魔大军虽然溃败，然而主力并未严重受损，这场恶战之后的北境联军也称不上毫发无伤。所以安斯艾尔伯爵命令传令兵吹响停止追击的号角，结束了这次与恶魔大军的激烈战斗。

    这场战斗最大的功臣无疑是李维和他麾下的狮鹫骑士，不止是左翼指挥官齐格飞子爵这样推崇，就连一直对李维的功绩忿忿不平的那些贵族子弟也不得不承认，年轻的狮鹫领主的确又一次立下了汗马功劳。安斯艾尔伯爵表面上做出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先是夸奖齐格飞子爵指挥得力，接着又对联军右翼那些拼死抵抗的雇佣兵和扈从骑士大加赞美，最后在麾下骑士和领主一致鼓噪下，才把头功记载了李维史顿的身上，然后下令全军开拔，进入昆士兰城休整。

    虽然正面的城墙在恶魔大军的猛攻之下崩塌，但是昆士兰城的上空依然在飘动着王国的旗帜。北境联军进入这座城市之后，立刻在安斯艾尔伯爵的命令下分头扑灭大火，同时寻找着幸存者。然而直到将这座城市的几条主要街道走遍，除了到处横躺竖卧的尸体之外，也没有发现任何活人的踪迹，这让大家都颇感奇怪，安斯艾尔伯爵本人更是眉头深锁。

    “所有人更仔细的寻找一遍，把每一具尸体都检查一下，每一幢房屋，每一块石头都不要放过。这里不久前还在殊死抵抗恶魔的进攻，不可能连一个幸存者都没有留下！”伯爵大声吩咐着，北境联军的士兵和骑士们立刻行动起来，进行更加仔细的搜索。

    李维率领着狮鹫骑士来到一座神殿模样的建筑物前面，这里的大门敞开着，依稀可以见到上面是黑曜石镶嵌的正二十面体图案。“这是大地之神卡该诺的神徽。”李维沉吟了一下，随后吩咐说，“我们进去查探一下有没有幸存者，大地神殿里面也许设计了避难所和地窖之类的东西。”

    狮鹫骑士们鱼贯而入之后，安斯艾尔伯爵也赶到了这里，身边只带着一个背着号角的年轻侍从，另一个穿着银色骑士铠甲的随从则是女骑士弗莱希尔。“现在我不需要装给谁看了，李维，外面有城卫军中我信得过的人在守卫。”剑舞者对狮鹫领主解释说，“昆士兰城这次的损失难以估量，刚才两个骑士已经发现了鲁尔郡郡守以及他的卫队，可惜里面一个活人都没有。”

    “鲁尔郡的郡守大人已经阵亡了吗？”李维深深叹息了一声，仿佛在用力叹出心中的沉郁，“但愿他的灵魂在长眠导者的永夜国度之中得到安宁……不过，安斯艾尔伯爵大人，同为郡守，您不觉得昆士兰城的抵抗有些过于顽强了吗？郡守阵亡之后，这里的军队是由谁来指挥的呢？”

    “这确实让人感到奇怪。”安斯艾尔伯爵承认，“不过胜利就是胜利，现在昆士兰城回到了我们的手中，同时又和恶魔大军激烈交锋，斩获颇丰。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北境联军都已经完成了策应中路王军的任务。”

    “这支恶魔大军的规模并不比曾经进攻冰壁长城的那支逊色，今天我们只消灭掉了其中十分之一的数量，对于敌人来说，还称不上是致命的打击……”李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随后一名狮鹫骑士急匆匆的快步走来，脸上带着受到惊吓的那种苍白。

    “领主阁下，郡守阁下！”狮鹫骑士叩胸施礼，“我们在神殿里面找到了一个地下避难所，以及在躲避在那里的一百多个老弱妇孺。”看到李维和安斯艾尔伯爵都露出喜色，狮鹫骑士迟疑了一下，随后口气低沉的把话说完，“避难所的大门完好无损，里面的人也毫发无伤，然而……他们……全都死了。”

    惊讶顿时将李维等人脸上刚刚浮现出来的欣喜洗去，弗莱希尔小姐更是用双手捂住面孔，表情之中充满哀恸的味道，“全都死了？”她难过的说，“没有任何人活下来吗？”

    “我们已经检查了整座大地神殿，除了避难所，只在礼拜堂里找到了几具神职者的尸体，他们曾经试图保护大地之神的圣像不被玷污，与一群小恶魔同归于尽，他们表现得非常英勇。”狮鹫骑士回答说。

    “这样看来，昆士兰城曾经被恶魔大军突破过至少一次。”安斯艾尔伯爵说出自己的判断，李维点头同意，神殿大门和墙壁上留下的破损痕迹也验证了这一点。“带我们去避难所看一下。”他吩咐狮鹫骑士说。

    昆士兰城作为鲁尔郡的首府，大地神殿的规模比德克城的风暴神殿并不差，一行人沿着神殿幽深曲折的走廊走了好几分钟，才看到两名穿着蓝白色铠甲的骑士守在一尊石雕人像旁边，那尊人像的头颅齐颈断裂，滚落在一边，沉重的躯体也已经被推离原位，露出后面只容一人出入的洞口来。

    “这个暗门设计的真是精巧，是怎么被发现的？”安斯艾尔伯爵查看了一下那尊雕像，不禁咂舌称奇。这条走廊每隔十米就有一尊这样的雕像，总数足足有二十多尊，神态和装扮虽然有所差异，但是明显没有更多的区别了。

    “是腓特烈管家发现的。”一名狮鹫骑士回答说，“他在这里发现了地上有些磨损的痕迹，就让罗德里格斯爵士给了这座雕像一下子。”

    这个回答让安斯艾尔伯爵又是赞叹了一番，不过李维则立刻别过头去，不想让别人看到他嘴角忍不住露出的笑意。腓特烈管家发现那座暗门的方式才不会是什么细心地观察，而是探查术的效果罢了。

    没等李维他们走进暗门，腓特烈管家就已经从里面弯腰走出来，即使是在这么狭窄逼仄的地方，这位衣着体面的老人依旧显得风度翩翩，动作仿佛是刚刚从宴会场上走出一般优雅。“李维少爷，安斯艾尔伯爵阁下，还有弗莱希尔小姐，”他掏出一条手帕擦着双手，同时用带着浓重贵族腔调的声音说，“我和罗德里格斯爵士已经把里面仔细查看过了，我想应该不必进去了。”

    “那些人的死因查清楚了吗？”李维说，“跟我们说说他们是怎么死的？”

    “是蠢死的。”罗德里格斯爵士随后从暗门里钻出来，身材高大的他比腓特烈管家要狼狈得多，尤其是星辰铁巨剑的长度实在麻烦，不止一次和洞顶发生亲密接触，刮下来的石粉撒了他满头满脸。看到李维等人显得有些古怪的表情，罗德里格斯爵士低声咒骂一句，用手拍打着头上和肩膀上的粉末。

    “他们的确做了一件蠢事。”腓特烈管家解释说，“有种特殊的现象可能大家都听说过，那就是在封闭很严的帐篷或者屋子里面用火塘取暖的时候，绝对不能燃烧太长时间，否则就会头晕眼花，四肢无力，如果是在睡梦之中，甚至会导致永眠不起。这种现象被称为枯希杩的拥抱，意味着这样做的话，就很可能会跟随着长眠导者一去不回头。”

    安斯艾尔伯爵严肃的点了点头，“这种情况在北境的冬季经常出现，很多人都传说是那是因为在严寒的冬季，火焰的温暖连死神都会被吸引住，停下脚步小憩，当第二天他重新启程的时候，就会顺便带走房屋主人的生命。”

    “这样说也有一定道理，死神的确出自于火焰之中。”腓特烈管家摊开双手，“这在北方可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不过在向来温暖的南方就不一样了。这座隐蔽所虽然开了几个通风口，但是出于隐秘姓的考虑，每个通风口都不大，加上藏身其中的人实在太多，和密闭的房间也没有什么两样。这里的天气并不算寒冷，所以我估计他们是因为惧怕那种黑暗和幽闭的环境，才点燃了好几根火把用来照明。”

    “同时也和死神跳起了贴面舞。”罗德里格斯爵士补充说。

    离开大地神殿之后，李维吩咐狮鹫骑士们加入在街道上寻找幸存者的工作，自己也像是普通士兵一样投入其中，他们奋力搬动尸体，仔细检查着每一个可能获救的人。然而这些全都白费，除了被血腥和尸体上散发出来的恶臭熏得头昏眼花之外，他们没有发现任何还有生命迹象的人。

    “真是该死，到处都是死人。”休斯男爵可能是狮鹫骑士中表现最差的一个，爱好洁净更胜生命的他最厌恶肮脏和腐烂的东西，所以在其他人都在尸堆中间寻找幸存者得时候，只有他一个人站直身体，用手帕捂着口鼻，仿佛这样就可以少吸进去一点腐烂尸体的恶臭。“那些守军难道不明白，这样很容易发生瘟疫吗？”

    格伦沃姆正在搬动一具被从头一直劈到腹腔的尸体，听到休斯男爵的抱怨之后，忍不住语带挑衅的讥笑起来，“休斯大人，您可真会开玩笑，外面那么多的恶魔猛烈攻城，哪里还有人手去掩埋这些尸体啊，至于瘟疫不瘟疫的，那总要战斗结束之后才会考虑吧？”

    休斯男爵厌恶的哼了一声，“无论是多么猛烈的攻势，既然这座城市可以坚守这么长的时间，就不可能是无休无止的攻打吧？又不是所有人都被派到城墙上去抵挡，在战斗的间隙中清理焚烧一下尸体，总不是什么难事吧？”他用手向四周画了一个圈子，“但是你们看看，这些尸体到处都是，遍及大街小巷，似乎从来都没有清理过！”

    李维突然抬起头来，“不对！”他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恐惧似乎正在爬上他的额头，“这些尸体死亡的时间都太长了！”他望着那些倒伏在街道上的尸体，大声叫喊起来，“现在的天气并不像夏天那样热，这些尸体有的已经高度，至少要十多天才能变成这个样子，最迟的也已经死了四五天！”

    这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紧蹙眉头的安斯艾尔伯爵立刻醒悟过来，“李维史顿，你说的没错，这里的确有问题！”他随后吩咐紧跟在身后的年轻侍从，“吹响号角，集合队伍！该下七层地狱的家伙，快吹啊，这是个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