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六周王

    城主府失势后，千夏城并没有衰败，反而愈发的繁荣，利用两国边界的优势，着力加强边贸。不至如齐州那么风光，但说繁华也不遑多让。当然，这不能说是城主府误了千夏城，只能说城主府运气不好，没有赶上好时候。

    如今的千夏城在贾知州的治理下一片祥和，六周王的迁移至此带来了更多繁华。对一个重农轻商的世道而言，一座城繁华与否不看往来商贾的数量，而是坐地大户的财力。只要当地有几个财大气粗的大家户，伴随着他们对生活质量的需求提升，平常百姓才会跟着享受不少福利。

    而六周王是整个云泽除了京城里，权势最大的人。他生活的地方自然会发展起来，与个人的眼界魄力无关，只是他有钱没地方花……不算个好事吧？

    他的到来为千夏城增加了一层额外的底气，该给千夏的见面礼他也没有吝啬，再加上那让无数女子和个别男子荡漾起来的容颜……建立起威信可是太简单的事情了。天高皇帝远，并且拥有封地的亲王在某种程度上和皇帝类似……

    这就生出一件让贾秀十分头疼的事情。他是朝廷命官，是云泽二品大员，他代表着朝廷和京城；六周王只代表着自己，或者能代表着手中封地。但是现在千夏城的民意已经全部倾向于六周王了。

    贾秀没有和王爷争夺主导权，也不想和王爷撕破脸。以前民心向谁都无所谓，可现在不能无所谓了。

    因为六周王抗旨了。这和当年关家的抗旨还不一样，人家用的是拖字诀，各种原因就是不接旨；而六周王是当着传旨大监的面将圣旨撕了，同时杀了京城来的所有人。

    知州府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对千夏城的大权力已经被架空，可小民生的事情还是要衙门口处置。不敢对亲王发怒，也不能将六周王的举动传回京城。传不传的回去另说，假如京城里能收到，那这封奏折上写什么？

    六周王反叛？

    人家叛了么？只是杀了几个人，并没有扯起大旗吆喝着“本王不干了”，也没有和明确叛了云泽的几位将军取得联系——心情不好，杀人解闷还不行？

    要是理解为六周王没有任何反意，整个知州府还要配合着王爷的行动？万一真的反了云泽，这几个吃公粮的在贼船上待了很久，还下得去么？

    贾秀愁眉不展地坐在书房，一把一把地薅头发，完全想不到对策。如今敏感的局势，千夏百姓沉浸在六周王的恩泽中全然感受不到，但不代表着这局势就不会影响到千夏城。

    听说与明月的战事进入了最后阶段，赢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只是需要付出多大代价。同时南方重镇的驻军选择反叛，尴尬的是，叛军将千夏城给围得严严实实的，看起来是不反不行。

    六周王杀完传旨人那暧昧的态度快要折磨死贾秀了。

    更折磨人的是苍空阁，以及未曾谋面的另一个亲王。

    那位王爷给他送来一封信，第一页的几句话不明所以，第二页只有一行字：推波助澜，前途无量。

    贾秀识字，这八个字又是很直白的表述，他一看就懂……

    所以他只能一把一把地薅头发。

    叛军揭竿后没有北上进攻，而是做着守势等待京城的谈判。听其他郡的同僚说，韩将军他们不准备推翻云泽也不准备自立为王，而已想要加入南蛮——带着这七城三郡的领土百姓加入。

    去年燕将军在边境上稍有异动便被刘夕阳借宫中之势召了回来定罪，听京里说没用两天就给做掉了；今年韩将军的反叛他非但没有理会，甚至要人推波助澜去。结合坊间传言的暧昧事……这日子没法过了。

    “大人，六周王马上就要到衙门口了。”

    领着通判慌张的通报，贾秀也没有起身出去迎接的想法。被千夏局势折磨到崩溃，他怎么选择都是一个死，没有好下场对他而言是不能接受的。

    现在能做的可不是对付眼前之事，而是需要去研究考量搅混局势的这几方，到底哪一方的胜算比较大。

    肯定不会是反叛的韩将军——当明月退兵的时候，他们就死了。

    继续坚持对京城里的忠心，能否撑到最后都是个问题；倾向于马上就要见面的六周王还是全部身家压在那疯狂的丕王身上？

    想到此处，贾秀一怔。呆滞的时候，六周王推门进入，他没来得及给上应有的礼数。

    六周王并不在意，接过通判递来的茶水，静静地等着贾秀回过神来。贾秀被通判踢的回神之后，看着六周王笑了出来。

    “下官参见王爷。”

    贾秀人称贾君子，不啻讽刺之意，也有对其作风行为符合礼数的认同。此人每个见礼都规规矩矩，每句话都极有分寸，他人通过他的一言一行间就能判断出与他交谈之人的身份。看人行事掌握到这种火候的，就算慌张在礼数上也不会犯错。

    而这次与六周王的见礼，他只是抱拳相迎。就算他进士出身只跪天子，可看到亲王连一个躬身大礼都懒得奉上？

    场面被一个礼数搞的愈发尴尬，六周王好像不在意，笑言道：“贾大人，本王来问你一些事情，问完了便走。”他见贾秀点头，继续道：“本王问你，你有如今的身份地位是谁给你的？”

    贾秀犹豫片刻，谨慎回道：“是下官的努力，一步一步走来的；同时也需要贵人的赏识和百姓们的拥戴。”意思是“云泽看我人不错让我当个官儿，百姓们觉得还行吧”……可这话最重要的“云泽朝廷”却被他用了一个“贵人”就敷衍掉了，不知道六周王会不会满意。

    六周王颔首道：“那你现在处在这个位置，是不是应该为帮助你的人做些什么了？”

    贾秀一恼，早知道就不这么回答了。他快速组织起言语应道：“理当如此。下官一直尽心尽职地为百姓做事，替贵人分忧……不知王爷有何事情要吩咐下官，下官定当全心全意。”

    六周王避开这段看似忠心实则质问的话，继续说道：“本王要救一下云泽，不知贾大人会不会跟本王一起？”

    贾秀一笑，回道：“万死不辞。”推谁的波助哪个澜已经很清楚了，只要跟着王爷的意思去做……贾秀将六周王送走，回到书房后心平气和地展开书信，重新看着王爷第一页那几句话。

    六周王回到王爷府，登高北眺，没有感慨抒怀，只是很平常的等待。微闭的眼睛里不带着任何情绪，嘴唇一张一翕嘀咕的都是京城两位孩儿的生活；不听宫里的意思，却张罗着救一下云泽，看似大义之下依旧是那要毁掉一切的想法。

    毁了本不该属于靖德的东西，也毁了让一切变得无可挽回的长启。

    那一种恨意，越积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