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大道
三天后,召回燕方易的驿卒回了京,带回了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燕方易在离了大营百里外等着圣旨,待接完圣旨就向南进发,似乎早就料到了。此举意义不明,有胆大的臣子咂摸出了一个可怕的论调:这是燕方易和刘夕阳串通好的事情,目的是为了正当回京,好夺势! 朝堂上是彻底禁了声,等着看天子家的动作。靖德只是去了趟景昌宫,什么都没做,刘夕阳更是待在城墙上,和往常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他床上睡着贝琳达。 兴许是连夜赶路累了,买回的包子都凉了,贝琳达还没有睡醒。该查的已经查明白了,该说的也说清楚了,醒不醒没有关系,刘夕阳自己去想便是。 前几日朱家转移了万两黄金出京,贝琳达已经查清,去向是武阳郡朱家村,朱齐泥的故乡。少数钱财用于修缮朱家祖宅,准备将破败的祖宅修整成花园亭榭俱全的豪宅;散出不少银子给村子里的乡亲,朱家村全体陡然而富。两者花销不算小,但相比万两黄金,九牛一毛都称不上。贝琳达听村里百姓说,这次回乡钱财的大头,朱家准备开设酒楼,等朱家少主解甲之后,便离了官场安心去做一方富绅,远离争斗。 看似远离了朝廷,不过是抽身事外,在刘夕阳彻底翻脸前,摆出姿态,先拢人心,到时候刘夕阳还敢动手,就坐实他迫害忠良的罪名。 刘夕阳吃着包子,仔细研究着朱家要开酒楼的举动。无非是想借着自己整垮善家之后,趁虚而入,让百姓们还有个喝酒的地方——苍空阁虽好,来这里的正事可不是喝酒。 开酒楼或卖吃食的营生是最不公开的买卖。本利各占多少,后厨小二的工钱又是多少,是否在那赔本赚吆喝,种种问题,仅有掌柜家自己明白。因此没办法判断朱家的钱财都是用在经营后世上。想查也查不出来,以朱家的谨慎,苍空阁想混进人去根本不现实。 唉,以后免不了查这些玩意儿啊……刘夕阳将朱家事情放在心底,下了城墙去看了一眼燕如歌。燕方易既然要回京,而且是不做犹豫地回京,不管是否能回到京城,这姿态还是想和云泽说明白的,那自己和燕如歌的婚事可是要进入安心准备的阶段了。 燕如歌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见到刘夕阳也没了多大的怨气,只剩冷眼相对与认命的态度,不作回应,刘夕阳说什么她都同意。 调戏姑娘家还有个乐趣,如今连这乐趣都没了,刘夕阳自然是不想多待,说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场面话,他就离了内宅。 刘夕阳打心底不希望燕将军反了云泽,可要是不反,等他回京这事应该会草草收场,收场之后,忍得辛苦的诸位大臣肯定会把自己诬陷忠良的事情给发酵起来,那时候小王爷的形象啊…… 刘夕阳无奈一笑,不光诬蔑忠良,还要挟了人家的闺女,没想到自己人渣起来这么厉害! 在院门处与追到内宅的妙禅碰了面,刘夕阳原本心中无奈,看到妙禅的面色,瞬间好了起来。妙禅表情十分丰富,不甘稍占上风。妙禅不信那晚行刺朱齐泥是陆仁炳嫁祸给苍空阁的,那么拙劣的手段有些太轻视飞花亭了。但飞花亭毫无头绪,更是不理解那刺客的修为。许多愁可是全力出手的,这个妙禅自然能看出来,如果那人是刘夕阳安排的一场戏,那是去哪里找到一位能和许多愁硬碰硬的高手? 查不出门道,刘夕阳昨天君前一句“你太低估苍空阁下作的程度,也太高估明月的水平”又让自己颜面扫地,妙禅只能妥协地认为明月要对朱家出手——没有理由,可那把舞决霆怎么解释! 见刘夕阳对自己眉飞色舞,妙禅也懒得和他置气,换上一副“我是你丈人”的表情,继续吩咐着刘夕阳帮飞花亭做事。 一开始刘夕阳不想帮,奈何长公主说了声“这是亲家考验你呢”,刘夕阳又不得不帮。能嫁入刘家的女子何其多,最相悦的贝琳达,长公主看似不喜,快成型的燕如歌,娘亲也仅给了个妾室的身份,怎么就对一个五岁的丫头如此上心…… 前两天的确帮飞花亭处理了不少问题,更多的还是给飞花亭添乱,有事没事就打探飞花亭主的底细,让妙禅烦得要命。 “和我进宫一趟!”烦归烦,这人的用处更大。 刘夕阳陪着妙禅向宫里走去,敷衍着他的疑问。 去往东进城的章迪已经就位,刚传回来的情报,刘夕阳自然是想去看看。城门官参与军国大事,讽刺意味不明,却是十足。 更讽刺的是,当朝天子只关心燕方易的事情,西边布防情况,似乎不在意。 刘夕阳不想多猜度龙椅上的想法,和妙禅入宫后,直奔正阳殿偏殿,研究起东进城周边的局势。 东进城,听名字就能看出它原先的归属。敬宗皇帝也许是云泽最失败的皇帝,可他也是目前为止唯一在位期间扩张了云泽领土的皇帝。东进城被云泽占领不足四十年,城中居民换了大半,可谁也不敢断定这城的人心是向着哪边的。 如此微妙的一座城池,奔赴的将军是谁也不认识的章迪。这是靖德的失误,也可以说是朝廷的失误。关于这事,刘夕阳有自己的想法,不便言明,那么其他大臣呢?秦哲或许是因为自己老兄弟的事情乱了方寸,种种文官可能不懂这些,那御史和武将呢?你们不说明的意义何在?怕掉脑袋?你们欺君就和骗傻子的一样,还会怕这个? 军国大事,谈起来就应该是好好争论的一番景象,刘夕阳一直在单独寻思也无济于事,想着和妙禅一起征求一下殿中其他大臣的意见,却发现这几人喝茶聊天,时不时地还会蹦出一句“好诗好诗”…… 刘夕阳看着军报,轻声说道:“几位大人,一会阁子里要来几位姑娘助兴,到时候诸位可要玩的尽兴才是。”
一位将军模样的人站了起来,义正言辞地回道:“小王爷,断不可如此!这是讨论大事的场合!” 妙禅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骂道:“你家的大事是喝茶对诗,怎么就不能玩姑娘了!”——他是真无语了,刘夕阳的意思很明显,其他大臣都规规矩矩地放下手边事,只有傻子站了起来——还他娘的是飞花亭的人! 小王爷表情未变,大臣们也不知道这是动怒还是如何,想着将场面引回军事上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看过军报……那还是别说吧!不说顶多是笨,瞎说了就是错。宁舍智力,不舍俸禄! 刘夕阳拿着文书出了偏殿,边走边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去找编修百户之类的,他们会的也比刚才那群人多?” 没什么信不信的,妙禅懒得回答。 刘夕阳继续说道:“我不动这群傻子和天子不动、你不动他们的理由一样:目前最需的是安稳。可要是细说也不相同。天子是用这些傻子制约秦哲,你是为了来恶心我,至于我的原因……” “我嫌脏!长启年间,互相忌惮的只有天子家和朱家,靖德年间的局势要复杂的多,就不存在彼此信任的两处势力。说这个你也懒得听,大和尚,我求你一件事:你这些日子装几天得道高僧,给百姓们公开讲讲佛法。方埋死后,百姓有些迷失。丁前辈的威望不够,你先负责安抚,等丁前辈成了大事归来,到时候看情况再说吧。你好好讲,不讲滚蛋,反正黎一老道还没走远。” 这辈子敢如此和妙禅说话的,可以说有两个人:一个是五六年前初入永泽的刘夕阳,另一个就是现在的刘夕阳。妙禅没什么不满的,也没觉得不敬重自己。就好像看到一位才能突出的后辈一样,欣喜与疼爱,自然能容忍这后辈言语上的轻浮,毕竟这人就是一个嘴贱而已,该做到的,哪件不是做到了极致? 妙禅笑眯眯地看着刘夕阳的背影。朝阳刚铺满了大地,这人也刚上路。骂天骂地,骂天子朝臣,骂世人万物,能骂的他都骂了。骂归骂,这些他不屑的玩意儿,不也是扛在了肩上么? 负担重重,行得慢又如何?总比那舍了所有只奔向自然的老道走得快,也比自己这杀人盈野的酒rou屠夫要快。 得道有早晚,这人却能在世间的前头。 所谓大道,非他莫属。 刘夕阳回头看着在那里微笑的妙禅,轻声说道:“岳父大人,你在等苍空阁的姑娘吗?” “嘿嘿,明天让你看看什么叫得道高僧,哪个是佛,何又为禅!” “不看。明天要看宋媃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