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欲速
适逢在这乱世天下,国与不国,山河破碎。爹常教导我说,天下武学,以快为尊,惟快不破。力道再强劲的拳,打不到敌人也是无用,反之亦然,再微弱的手指,如丝雨般戳在身上,八尺的壮汉也难以招架。 我懂事儿的时候,爹就会让我耍些木棍,娘总也骂嗔着,要我多读些书。虽说江津村离着成都府算不上远,可请得先生来家,也是没有多余的银子,索性就在家念了四书五经。这一年,刚过舞勺岁数,爹就请了村外的武师来教我拳脚。 按爹的说法,男儿志在四方,小小的江津村是留不下我的,我也总是悻悻然,保家卫国与我何干?这时候,爹的长篇总会到来耳边:“我黄埔九日虽是没得成就,可也是一片丹心,你的四书五经都念去了哪里?”怕他再三啰嗦,赶紧应承着。 村外的师父看起来也是精壮,明明跟爹年岁相仿,面容却老得不少。师父话不多,都是用行动在叮嘱我,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他让我绑上石重的沙袋练习轻功,我说太轻,他便让我举着重石在百丈的距离跑上个把来回,回到家后,连筷子也拿不稳。娘就抱怨爹让我跟村外的江湖骗子学武功,说是误人子弟,爹亦是笑笑:“好歹是当年沙场的故人,总不能让人没了生计。”之于我,师父的武功如何,我不知道,但轻功,还不错。 师父总和爹说着一样的话:“天下武学,以快为尊,唯快不破,只要速度够快,那便可以横行天下。”我瞧着他鬓白双角,也始终不得名堂,就是觉着走路的时候,总也看不清周围。直到有一天,我给十里外的阿婆送信,只用了一盏茶的时间,师父便说:“你可以出师了。” 我问师父:“什么是出师?是诸葛亮的出师表?” 师父笑我不懂装懂,“出师就是我已经没有什么能教你的了。” “师父,你教过我什么?”我确实没觉着他教了我什么,可又觉着,似乎学到了什么。 “罢了。” “师父,这轻功叫什么?” “随你。” 两三年时间悄然过之,到了二八年纪,行了志学之礼,师父便托人引荐了正一道的一叶真人。龙虎山距江津村算不上远,真人见我轻功练得还算不错,便让我称他太师父。 看着真人一身仙风道骨,不似师父般颓废,赶紧应了下来,毕竟有得武林前辈撑腰,行走江湖也会得意一些。转而又想着,莫不是一叶真人和师父有甚关系?太师父就岔了话题,让我去送信,只是叮嘱我欲速则不达,但我也不大明白。 临行前,太师父没有给我银两,只是一柄佩剑,两本武功,“勤加练习,假以时日,横行不能,自保也可。”说这话时,我倒是合计,龙虎山离恒山足有三千里,骑乘驹马没日没夜,半月可到达,若是轻功而至,怕是跑死我也到不了。 说一说我了解的江湖,年号绍兴,正值九年,定都临安,赵氏掌权。自靖康之耻后,江湖上人人岌岌可危,本想居安思危,可现实却托得百姓只得偏安一隅。这几年来,武林正道以少林、丐帮、天王、恒山、正一道闻名,听闻现任武林盟主独孤剑出自衡山派,不知衡山是否也算得大门大派。再来就有后起之秀的青城派、崆峒派和昆仑派,规模不算很大,可也闯得些名声。除了邪门歪道的明教、天忍教和五毒教外,还有双门并存,翠烟与唐门神秘尤佳,外人只听过名号,却少见绿林。之外总总,小门小派不胜枚举,听说过的更是少之又少。 春去夏来,虽是北方,也是艳阳高照的时节,一边赏着阔叶林的景色,一边往恒山去着,秘籍里的剑招掌法,虽是正一道的内门功夫,练了将近半月,只得挑上几招简单易懂的来来回回,也是毫不足虑。 到达恒山脚的白桦林那一日,正巧过了整月。江南的烟雨忽忽然飘到北方的时候,雨水和泥淖的气味让我不惯。好奇着泥土中夹杂的悠悠花香从何而来,猝不及防,不远处,一丝亮色瞠了双眼。 “请问你是龙虎山来的信使?”一袭桃红的少女上前作揖,不到双十年龄,面容甚是姣好,长发飘然,暗香盈袖。 出神功夫,见着少女一脸疑惑,心想必是恒山俗家弟子,不然怎会有得姿色,连忙回答,“正是。” “不想少侠晚到了几日,可是路上遇到什么难处?”少女莞尔道。 “没有银子走驿站,我跑来的。” “……”看她脸色一沉,又赶忙露出清爽的微笑,“请少侠在此解剑,与我一并上山会见师太。” 心中咒骂礼数繁杂,还是赶紧解下剑来,不觉背后一阵寒意,不得持剑右手,急忙拔而出鞘,轻功后退躲了开来。那少女已是长枪在手,身后数十黑衣死士严阵以待。 “若是你在上月到达此地,怕是插翅难飞。”桃色少女不慌不忙娓娓道来,“为今你若交出信函,我等可饶你不死! “别废话了。”我转一剑花,便轻冲上阵。 “杀!”少女见我不识好歹,怒而下令。 龙虎山以剑招闻名,若是俗家弟子,怕是最基础的轻功亦难以相授。江湖上的轻功以翠烟门的御雪隐最为神奇,我的轻功与之相似,却又有大不同。剑招虽师承正一,但未得精髓。内功只懂吐纳,力道不蛮横,只可凭这轻功,在半柱香的功夫杀了三五来回,已有十余死士毙命。 “一起上!别让他跑了!”我正想转身往云中镇的方向逃命,不料那少女已先冲过来,脱身尚难。 枪法之快只觉一弹指间,同一招式打出两次,手中的剑被震得鸣响,剑锋斗转,一招沧海明月直刺少女上颈,心是想着,这一剑招每天都连上一二百次,甚是熟练,怕是你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挡,谁知少女只是枪杆一格,剑刃便回旋了去,转而赶紧由刺改劈,斜去直奔下盘,少女枪端一挡,回身直奔面门而来,我急退两步,不料背后死士暗算,下腰反手突刺,倒地弹起,飞速奔向不远处白桦林。
“追!” 正一道的乾坤剑法要有足够内劲才发得出威力,无论吐纳、运气、行劲,我都一窍不通,方才那一招已用尽全身内力,只得先行甩开敌人,再来周旋。 不消一盏茶的时间,死士已被甩开,可这少女却能跟得上我,她的枪法亦如鬼魅,虽能看清,却难以避让,逃到此处,已是被她逼到绝路。 “你想怎样?”我喘着粗气,背后的两刀,让我疲惫不堪。 “交出信函,饶你狗命!”一袭桃红怒目而道。 “我身上无信。” “那就死吧!”少女提枪直逼过来。 三、四十招过后,我已踉跄跪地,全身不知中了几招,只有麻木的痛,右手仍握着变成短匕的镔铁剑,双眼模糊,模糊间一袭桃红踱步而来。 “可否……让我知道死于谁手?” “洞庭,严……”听不清最后的话音,怕是这次,真的一命呜呼。 再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躺在恒山派的厢房里,被娘称作江湖骗子的师父坐在我的身边。我挣扎着起身,感觉身遭尽是伤痕,勉强着吐着单字:“活着?” “嗯,还没死。”他倒不惊不讶,只是对我说:“下次碰到天王帮的,可要小心。” “被救了?”我有些木然。 “废话。”说着,挽起我的衣衫,看着伤势,“师太有封回信,你且看吧。” “我倒想知道,那女子是谁?”虽说是看我伤势,却弄得生疼,转移了话题。 “她是金军的一个百夫长,姓严,名诗涵,本是汉人,师从天王帮,不知怎得会进了金军。”师父挠着头,有些困惑,“怕是早已走漏了风声,让他们知道你信使恒山,才会有所准备。” 听着这些,也是悻悻然,转而看着书信。上书,宋金交战,连年不绝,民不聊生,为了江山社稷,武林盟主独孤剑于襄阳城召集各路英雄好汉,组成义军,以抗金国攻势,请各武林正派响应,保我大宋江山。义军,白秋琳。 我问师父,白秋琳是谁,他却不回答,望着远处,似有难言之隐。我再问,我需要干什么?师父看了看我,只说:“保家卫国。” 这一年,我奉正一道一叶真人之命,进得义军白先生麾下,白先生安排我潜入天忍教做一楔子。闯出了些名声的时候,江湖上已经称我为十人众的“缩地”,碰巧也是在成为十人众之前,我遇到了名叫离夕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