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恶言相向
澹台颉月说,“好。”在穆挽面前,他从来不会拒绝什么。他又安慰穆挽说,“战事未起,一切都还有转机。” 而转机来的那么突然。 就在所有人以为梁国抓住程国把柄,有理由发兵,程梁一战避无可避的时候,卿珂在深夜被两个小卒搀扶进辛豫城。 卿珂还留着最后一份意识,她说,“城外,救林副将……” 卿守当即率精兵三百往城外赶去,可是卿守赶到的时候,没有林副将,只有一具被砍去头颅的尸体。 若不是那尸体左手上残缺的手指,卿守也无法认出尸体的主人。林副将本是窃贼,被权贵抓住后才被剁了一根手指,发配充军。 卿珂受伤虽重,但不危及性命。 一年前,林副将在深夜与卿守密见。林副将说,梁军反叛之意再起,已经于暗中悄悄联系他数次。若不是他那几年做出的霸道横行的模样,恐怕诱不了梁军将领找他做细作。 于是二人密谋,林副将继续与梁军联络,亦透露一些军情,以取得信任。在梁军起兵之前,将我军布防大作改动,杀梁军一个措手不及。 林副将本已经摸清梁军的阵营布局,只是正要给卿守报信的前一夜,竟然得知卿珂被捕。他假意揭发卿珂的身份,实则暗暗等待良机。终于在昨天夜里找到机会,假梁军大将军之明,将卿珂带出梁军阵营。 可是梁军发现的太快,加上卿珂带伤移动不便,二人加上几位士兵终于在城外被追上,好在梁军有所忌惮,追击的人并不多,林副将留下断后,才保住了卿珂。梁军气急,杀死林副将后,又削去他的头颅。 尔后北宁王在辛豫城的消息传了出去,北宁王在城墙上巡视了一番,囤积在旗山的梁军心有惧意,便在之后两日陆续悄悄撤去。 辛豫城的危机算是暂时解除了。 这些,都是卿珂在三日后醒来时听卿守说的。 卿珂说,“从前我以为林副将不是好将士,也是仗势欺人之辈,如今他为救我而死,连尸体都不能保全,如何瞑目。是我对不起他……”她还是,太年轻了。 “我答应过林副将,若他遭遇不测,会替他照顾燕京城的孩子。只是可怜他的一双儿女,连父君的面都未曾见过。”卿守沉色问到,“小妹,你为什么只身前往旗山?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有多严重!” 卿珂扭过头,并不回答。 卿守斥责她道,“你从不会这样任性。” “二哥,我昏迷的时候,三哥有没有来……” “没有。”卿守打断她说道。 卿珂低垂着头,柔柔的长发披在她肩上,她看起来柔弱无依。卿守有些心疼这个meimei。“小妹,你终究是个女子,需要被人疼爱,而不是活在刀光剑影之下。” 被疼爱?她想的。只是当最疼爱她的三哥再也不疼爱她以后,她觉得,与其和一个不可能会爱的男人在一起,就这么一个人过也挺好。卿珂说,“二哥,我想见穆医师。” 卿守说,“她不只是一个医师那么简单,她更是北宁王妃,澹台慕容氏。” 卿珂大惊,“你说她是……慕容挽芙?” 穆挽,穆挽,慕容挽芙…… 卿珂几乎快忘了,她曾牵着一个女孩儿的手问,阿芙,我们一起去荡秋千好不好?嗯?好不好? 可是阿芙说,我…我怕高。 没事的阿芙,有我在。她们一直都很亲密。亲密的似亲姐妹一样。在扶风城的那段日子里,她们过得很开心。 直到一天夜里,阿芙摇醒她,捂住她的嘴告诉她,我们快走。 逃跑的途中,阿芙告诉她,有人要杀她,她们一定要逃,要逃到最远的地方。 起初她不相信,直到阿芙哭着告诉她,要杀你的,是我的父君。 她们都是孩子,逃亡的时候,她们都很害怕。每一个寂静的深夜,她们都成了互相最温暖的依靠。 可是逃亡不过几天,她就病了,阿芙为了给她治病,当掉了身上唯一值钱的镯子。她知道,那是阿芙的娘留给她的唯一的东西。 为了不再连累阿芙,她在阿芙去买药的路上偷偷离开。她拖着生病的身体走了不知道多久,便在路上听说了贺兰王府遭人屠杀一事。那时她几近绝望。一个年幼的孩子,又怎么躲得过精密的搜查,尔后不久,白鹤侯府的人便发现了她的踪迹…… 穆挽推开房门走进屋里,她把手上端着的一些药罐放到桌上。屋子里明亮干净,适合修养。穆挽给卿珂倒了一杯茶,问到,“卿珂姑娘感觉如何?” 卿珂接过水说,“还好。” “幸是平安归来,这段日子便静心养伤,三少君那里不用担心。”穆挽说。 卿珂说道,“止息草我已经找来了。” 穆挽收拾着一边的瓶瓶罐罐,一边说,“还是叫我穆姑娘吧。你不在的时间里,我已经为三少君医治了腿疾,很少人能忍住那份疼。你猜,是什么让他支撑下来的?” 卿珂说,“三哥,一向都很坚强。” “是他手里日日摆弄的匣子。”穆挽说。“我虽然不知道那匣子是有什么意义还是藏着什么东西,但当他看着匣子的时候,咬牙坚持下来了。”说到这里,穆挽犹豫了一下,究竟要不要告诉卿珂,卿宥对她的感情呢?卿宥费尽心思想要隐藏的感情,她有权利告诉卿珂吗? 匣子。 卿珂抬眼看向别处,竟然是匣子。 三年前,卿珂将卿宥从虎牙涧救回以后,卿宥就卧于清风小筑,再也不曾在外露过面。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了两月有余。直到有一天,卿珂前去清风小筑,她将西宁珏放入匣中想要交给卿宥。 没有西宁珏,就没有贺兰靖雪。 她想告诉三哥,就算三哥不喜欢我也没有关系,像从前一样把我当meimei疼爱也没关系。从今以后,她会收拾好自己的感情,她只会是卿珂。 只会是,卿宥的小妹而已。 而她在庭院外却听见卿宥对揽笙说,“清风小筑外有我不想见到的人。” 卿珂看着自己手中的匣子,那句被她刻意忘记的“你真让我觉得恶心”再次在她耳边回荡起来。直到那个瞬间,卿珂才突然明白过来。 三哥已经,厌恶我到这种境地。
因为卿府有她,为了不看见她,所以三哥连清风小筑以外的地方都不再愿意踏足一步。 那时她走进清风小筑问他,“三哥眼中,可曾有过漫山遍野的格桑花?可曾有过一个叫被你叫做阿珂的人?” 卿宥先是呆滞了片刻,而后他冷声呵斥,“卿珂,这是我的地方,谁允许你进来?出去!” “三哥,从今往后,世上只会有一个叫卿珂的人,是辛豫城卿家的女儿。三哥,我……” 卿宥一声冷笑,“卿珂,即便如此你也想留在我身边吗?你从前就这么恬不知耻吗?枉我将你那般疼爱,竟不知你心里都藏了那些龌蹉的心思。” 卿珂认识的卿宥,从来不是这么冷漠无情的。她对卿宥所有的期盼,在那时候瞬间倒塌。 她把匣子放在一旁桌上,质问道,“若是三哥果真如此讨厌我,那敢将此物拿去吗?只要它还在三哥手中一日,我便一日不会再踏足清风小筑,也绝不会出现在三哥面前,这是三哥想要的吗?” 卿宥连看一眼都不曾,毫不犹豫的拿走了匣子。 卿珂第一次在卿宥面前泪花眼。 卿宥推着木轮椅转过身,只留一句,“你可以走了。” 卿珂突然觉得手臂上刚刚愈合的伤口,又有撕裂般的疼痛传来。三哥他是真的讨厌爱他的自己。 卿珂气极痛极,“三哥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我,该被瞧不起的应该是三哥,是断腿的三哥!好男儿顶天立地,蜗居一隅也不过是一个懦夫的行径!” 她的嘲笑显得那么幼稚。 她不过是期待着卿宥能回头看她一眼,哪怕是大发雷霆也好。可是卿宥什么都没做。 那时卿珂应该死心的。 但她后来为什么执意穿上军装成为将军呢? “既然,穆姑娘已经为三哥医治过,那么穆姑娘可以说说要卿珂找的人了。”卿珂说。 穆挽告诉她,“我想找的人,她身上或许带着十余年前失踪的西宁珏。” “为何要找这个人?” 穆挽说,“因为……是一定要见一面的人。若是能亲眼见到她过得好,我便能安心了。” 卿珂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这个人,我会为穆姑娘找到。”扶风城遭遇祸事的事情,她不是半点不知。如今穆挽能来找她,那便是白鹤侯告诉她消息了。 可是如今已经没有贺兰靖雪,她只是卿珂。辛豫城卿家的女儿。 卿宥觉得他在清风小筑中等了很久,其实也不过是一刻钟的功夫。见到揽笙回来,他抬手推着木轮椅上前问道,“她怎么样?” 揽笙说,“小姐很好。二少君和北宁王妃都去看过了,应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卿宥听了松了一口气,推着身下的木轮椅转身。 揽笙继续说道,“我回来时遇见了北宁王妃,北宁王妃让我捎带一句话,她说,若是小姐为三少君做的,三少君都记在心里,那三少君知不知,小姐去旗山是为了给三少君寻一去痛的止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