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古琴之诉
一场夏雨在傍晚突至,饮露湖泛起一湖涟漪,水波一层层荡漾推开,最终消失不见。穆挽想起扬州的雨季,每一场夏雨过后,瘦西湖畔的荷花总能开的更为洁净玉立。只要一下雨,她就会煮一壶莲子心茶,在雨幕中喝几口微苦的莲子心茶,是穆挽最喜欢的事情之一。莲子心入口味苦,而后口中渐觉甘甜,让人甚是回味。 穆挽伸手接住滴答落下的水珠,她突然有些想家。想念扶风城的老树细柳,想念扶风城的秋月冬雪,想念扶风城茅庐里温酒说书的老头。 “穆姑娘,少君让你过去一趟。”苏月敲了敲房门说。 “怎么了?” “说是您要查的东西有消息了。” “知道了。” 苏月退下,心想穆姑娘今天似乎不太开心。 穆挽来到澹台颉月门外,正听见几声筝乐,仔细一听,其清韵又似古琴。穆挽探头往屋里瞧,果真瞧见澹台颉月面前摆着一架黑色古琴,一边的香炉里生出缕缕青烟。 他一双玉著的手在琴弦上拨弄,自他手下潺潺流转而出的琴音清和幽远古朴深邃,似有一种让人刻骨铭心的穿透力,至则物我两忘,至则清静无心。在此潇潇暮雨中,焚香净手而抚琴,穆挽觉得,如此极致风雅之事,就该是少君做的。 从前师傅也弹过琴,只是那时她还小,虽觉得琴声好听却不喜欢,因为她总觉得琴声太不近人情。要知琴如浮云竹海孤崖傲梅,那时年幼的她尚无法领会,而筝如御园牡丹晴日杜鹃,更适合她孩童时活泼爱闹的性子,是以那时她更喜欢筝乐一些。 从前她问过师傅,为什么喜琴而不喜筝呢? 师傅说,筝悦身,琴悦心。筝如花旦,琴为青衣,筝虽能醉我心,琴却可定我意。故为师好琴而远筝。 如今听澹台颉月弹的一曲古琴,令她很是神往,才真正明白了当初师傅话里的含意。 抚琴原是一件极高雅的事情,待最后一个琴音消散于熏香之间,穆挽才提步走上前。 那是一把黑色古琴,琴面有梅花裂纹,琴首系着一个金色的穗,七根琴弦挺然连于古琴首尾,十三个琴徽似十三朵金花开在琴边。 穆挽说,“原来少君还会弹琴啊。” 澹台颉月说,“琴以清心,棋以炼术,书以立人,画以观世。旁人观之,则知其人,己所欲之,则修己身。琴居四艺之首,许多年前在太学上学时,和宫内的一位琴师学了一段时间。” 穆挽问他,“那你学了多久?” 澹台颉月想了想,“三天。” 穆挽,“……”果然人与人之间的差别是不可估量的……琴艺一事若无时光沉淀,很难弹出清心明意的韵味,可是澹台颉月三天就做到了。穆挽在心里抱怨苍天太过不公,把最好的都给了澹台颉月。 澹台颉月走到一旁的桌上,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穆挽。“刚送来的消息,不久前西宁珏在西北边城出现过。还是在一个有故事的边城。” 穆挽连忙拆开信,只见信纸上赫然写着三个字,函谷关。 昔日西宁王贺兰亦州和随战王妃就是在此地战死。如今西宁珏出现在这里,一定不是巧合那么简单。如果找到西宁珏,是不是就可以找到靖雪。 穆挽收好信件对澹台颉月说,“少君,多谢帮我查到这些。过几天你身上毒除净以后,我会留下两张调理身体的药方,那时我就会离开了。” “你还不能走。上次想杀你的人还未查到,你这样离开很危险。”他眼睛里的月亮潭暗流涌动,对这件事已经有所思量。 穆挽摇摇头,好不容易再次找到靖雪的行踪,她不能就这么错过。“我不会有事的。” 两日后,穆挽在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看到一只白羽黑冠的信鸽。鸽子扭过头瞅瞅她,透着一股灵气的眼珠子不停的转。阆苑仙居里的每个人都会养一只专属的传信鸽子,穆挽也不例外,她的是只墨鸽,是几年前云霄子送给她的。据说那只墨鸽是鸽子里十分高贵聪明的一种,所以傲气凌神的很,平常都不为穆挽所驱使。而现在穆挽面前的鸽子,则是君筇师兄的。 穆挽对那只鸽子招手说到,“灰常,过来。” 叫灰常的鸽子果然乖乖向她走了几步,扑打着翅膀飞到她肩上。灰常转着圆圆的眼睛,发出“咕咕…咕咕…”的声音。
穆挽取下灰常身上的信件。 上书,不日将至。 只是穆挽还没等到君筇来,年轻轻就先找来了。 穆挽来到府门前,六月毒辣的太阳晒的年轻轻额头微微冒汗。不久前苏月和她说,澹台府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娼妓不得踏入府门。明月楼虽不是一众女子卖身的地方,但里面都是艺妓,属于一个范畴。故而不论是柳酥酥还是年轻轻,乃至于还是半个孩子的小红豆,都不能进来。 想来这也是叶薇不找柳酥酥的麻烦的原因。因为在叶薇眼里,连澹台府都不能进的一个女子,能构成什么威胁? 年轻轻说,“穆姑娘,楼主请您去一趟明月楼。” 穆挽心下生疑。“我和你们楼主并不熟识,算起来也不过寥寥几面之缘,她无端请我做什么?” 年轻轻说,“我也不知,但是她请你务必亲自去一趟。” “这样啊?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年轻轻答是。 穆挽又问,“只请我去?不请少君一起吗?” 年轻轻说,“楼主只说带您过去。” 穆挽考虑了良久,最终吐出几个字。 “哦,不去。” 穆挽虽然随性亲和,但是这并不代表她愚蠢可欺,可以被人随叫随到。 师傅说,出门在外,一定要多留心别人说的话,行事也要小心为上,以免行差踏错一步落入险境。虽然穆挽没有确切的凭证证明年轻轻要单独约她有什么问题,但是这一份警惕她还是有的。 年轻轻的脸面顿时挂不住了,“穆姑娘为何不去?” 穆挽佯装无辜,“我为何要去?” 年轻轻说,“穆姑娘好歹在明月楼住了几日,如今楼主诚意相邀,穆姑娘若是不去,可不免失了礼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