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杯山赏花
那天夜里穆挽没能睡个好觉。澹台颉月回府后一直表现的很正常,同穆挽一起回的卧房。穆挽刚关上房门,想为澹台颉月看看情况,哪知他刚扶着床沿就吐出一口鲜血。 穆挽连忙上前替他号脉。他的身体已然压不住那横行的毒性。 穆挽从怀里掏出针袋,救人心切也顾不得许多就将澹台颉月胸前的衣服扒开,穆挽尴尬的开口,“少君,失礼了。这种关乎性命的时候,就顾不了小节了。” 澹台颉月虽蹙了蹙眉,却也没说一句话。 天蒙蒙亮的时候,穆挽把澹台颉月身上的针都拔了下来,两人同是一夜没睡,穆挽看上去却憔悴的多,从前救人她也很少这样cao劳。现在想来,澹台颉月昨日就应该很疲惫了,竟然还能压着毒看柳酥酥跳舞,可见这倾城舞袖的魅力之大,这是用生命在看柳酥酥跳舞啊! 穆挽在屋子里这里翻翻那里看看,澹台颉月问到,“你找什么?”他的声音比往常无力些。 穆挽身形娇小,只能踮起脚在物架上边翻边说,“你堂堂一个澹台府的少君,屋里就没把匕首吗?” 澹台颉月走到她身边说,“你一个女孩子家找匕首做什么?” 穆挽脚踮的累了,便休息休息,转身对他说,“我是女儿家不错,可我也是个医师。你若是还有力气,就帮我找找。” 穆挽本只是随口一说,不曾想他会真的起身走近,心里大为讶异。 他身上沉香的香味把她包围起来,穆挽心想他不是一直很不待见女医师的么,难不成因我救他一命,他就突然看我顺眼了? 澹台颉月比她高出许多,如月亮潭般的眸子映出她白净的脸,却见他伸手从她头上的架子上拿出一把短刀。 “这匕首锋利异常,你小心使用。” 果然。果然。都是她玲珑心思,想多了。 穆挽接过那把银鞘匕首,走到桌边拿出一个白玉茶盏放到桌上。匕首上泛着冷光,穆挽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将袖子挽起来,匕首轻划过她的素腕,红艳的血顺着就流进白玉茶盏里,就像是盛着葡萄美酒的夜光杯,穆挽因为疼倒吸了一口凉气。 澹台颉月剑眉微皱。 穆挽下刀很有分寸,伤口也不算深,她小心翼翼将茶盏端给澹台颉月,手上的伤口还没包扎,还没愈合的伤口还有血慢慢往外流淌。穆挽说,“喝下去。” 澹台颉月闻着血腥味,把白玉茶盏放到一边,眉头皱的更深。穆挽不开心了,心想澹台颉月真是不知道自己的性命是她捡回来的,这时候还挑么,难不成要她拿着这杯血炖碗色香味俱全的高汤给他才肯喝么。 穆挽说,“你知道这血有多珍贵吗?” 澹台颉月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一边,从架子上拿出一个箱子,里面是几卷纱布和止血药。穆挽明白过来,心想算他还有良心,催促道,“这小小伤口算不得什么,我自己包扎,一会儿血就会止住了。你快喝了。”穆挽把手从他手中抽出来,自己动手包扎起来。 澹台颉月一手拿过白玉茶盏一口将里面的红艳的液体饮下,他唇上沾了血,分外红润,腥甜的味道留在他口中良久,他就坐到床边看着穆挽。 穆挽边往手上缠着纱布,边说,“我早说过你要好好修养。你身上的毒全靠着你身体压着,你一旦疲劳衰弱下去,毒性就会发作,你不信我,最后还是要我来救你。”穆挽顿了顿,“还是,你根本不是那么想活下去?” 澹台颉月看着她的眼神蓦然变得深邃。 “不顾及自己身体的人,若不是为了凛然大义,多半就是不想活了。”穆挽说。她再回头看澹台颉月的时候他已经靠着床睡着了。 穆挽给他披上一层毯子。平日里他表现的太过正常,穆挽总会把他当做平常人对待。其实他应该过得很累,就算表面上的功夫做的再好,身体上的痛楚却是一分不少的。他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着别人,就连毒发吐血他都要忍到卧房。他身边对他有所图谋的人一定不会少。 她蹲到澹台颉月面前,望着他不凡的面容,悄悄说,“能活着就好好活着,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想活着。” 穆挽趴在桌上桌上小憩了半个时辰,天就已经大亮。遵循着三天去一次上贤宫给澹台颉月打掩护的惯例,澹台颉月还在休息的时候穆挽就已经坐上了庄十三的马车,想来她这个掩护真是尽心尽力。 而她一离开,澹台颉月就睁开了眼。眼睛最容易让人看穿真相,他生平第一次不想被人看穿。 马车停在了厘阳山脚,穆挽再次徒步登山。还是七里竹林,还是那个大叔在练着拘尘剑术,穆挽还未开口,聂臻就道,“穆丫头来啦。” 穆挽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聂臻收起剑,说,“你腰上的铃铛响的清脆。” 穆挽低头看着腰上那一串九个的雕花银铃,这串铃铛已经别在她腰上好些年了,是生辰那天君筇师兄送的。 此后半月,一直相安无事。穆挽手上的伤也已经愈合,连疤都没有,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把银鞘匕首被澹台颉月送给了穆挽,说是那把宝刀第一次开光是见她的血,也权当还她那一杯血的恩情。那委实是一把好刀。 但穆挽也没有说谎,那杯血确实珍贵,不夸张的说,她若是拿去卖,卖来的钱,甚至可以在燕京城再建一座澹台府这样的宅子。 半月下来,澹台颉月身体里的毒已经去了三分,一时危急不到他的性命。这半月澹台颉月足不出户,叶薇也没再来找她麻烦。 穆挽发现澹台颉月没有以往那么难相处了,他如果不皱眉不冷着一张脸,还是挺让人喜欢的,只是他还是太不懂得体贴,哪怕是形式上的。 穆挽走路习惯不看路,总会摔跤,每年总有一两次要摔得膝盖紫青。有一天她走在石子路上,在澹台颉月面前摔了一跤,他只嫌弃的看了一眼就走了,穆挽原想说,我好歹救过你一命,你就是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么?又一想,那天宋莲碧来追他都把脚给扭了也没让他动容,她连皮都没有擦破一层,他如果扶她起来才是不正常。 转眼到了六月,穆挽想起杯山青翠的凤凰木。 自古以来但凡迁客sao人都爱咏花,有位诗人初见红花楹,惊叹此花之娇,便道,“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从此红花楹就有了个霸气外露的名字,叫做凤凰木。
穆挽很想去看看杯山凤凰木开花的样子。 澹台颉月最近常待在东观书阁。燕京城最大的书院是潇.湘书院,但燕京城最大的藏书阁却是东观书阁。书阁修建在饮露湖的另一边,从楼阁上可以尽观饮露湖的景色,连饮露台也可以一览无余。 穆挽在一个高大的书架后面找到了澹台颉月,她的脸被竹简遮挡了大半,露出一双清澈的明眸看着他。 “少君?你忙吗?” 澹台颉月转向另一边翻看着手上的竹简,那是《象经》。穆挽从书架后走出来,扶着书架说到,“今天天气很好呐。” 澹台颉月眼眸抬了抬,看书。 “杯山凤凰花许是开了吧?” 很好,澹台颉月眼都不抬了,看书。 “我想……” 澹台颉月把竹简收起来,只看着她不说话,穆挽一时闭了嘴。他生气了?穆挽突然有些怕他,看着他肩上的紫荆花怯怯说到,“你,我又没让你陪我去,只要你让庄十三送我去就好了,也不麻烦你的……” “走吧。” “诶?!” 杯山的凤凰木果然已经开花,锦簇的红花就像红色的云。穆挽下车欢脱的爬上了揽云梯。再次踏上那一千零八十一级的揽云梯,穆挽明白了这石阶揽的不是白云,而是锦簇的凤凰花红云。 穆挽从地上捡起一朵刚落下的凤凰花嗅了嗅,淡香,她一袭映雪白衣在红色的花朵上显得更加洁净,头上素色的发带随着山间清风飘扬,就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穆挽和澹台颉月一起走上了许多级石阶,澹台颉月也看看花也看看树,两人却是一路无话。穆挽突然问到,“少君,你讨厌女子近身,是讨厌所有的女子么?” 澹台颉月看向穆挽,不解其意,“怎么问这个?” “就是问问。”穆挽很认真的想了想又小心翼翼的问道,“呃,你…不会真的喜欢男子吧?” 澹台颉月的脸色黑了下来,这么好的景致,她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是个正常的,男人。” 想来任谁被问到这个问题,脸色都不会好。穆挽觉得自己触到了澹台颉月身上的逆鳞,连忙点头,“是是是,您很正常。” 一千多级的石阶一点儿也不短,两个人花了些时间,总算到了山顶。穆挽站在杯山山顶望着漫山遍野的红色,蓦然想起那日柳酥酥额上的描摹凤凰花,这样jiaoyan的凤凰花,配柳酥酥那样的美人真是再合适不过。但是,跳舞她也可以啊,只要她肯下功夫去练,她也可以跳的很好的,虽然,可能跳不了柳酥酥那般好。 此时两人身后响起一道娇柔的声音,“澹台少君,您是来看我的吗?”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柳酥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