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顶风雪施救、历换骨新生。
第二天夜里，崔选顾不上高原缺氧与严寒给身体带来的不适，挂着氧气管、披了两件军大衣在帐篷中焦急的来回踱步，挠着自己一夜之间花白的头发冥思苦想却难觅对策。 一个纸团从帐篷外无声无息的扔进来，砸在他脚上又咕噜噜弹到一边，崔选拾起来展开一看，纸上用白描的手法勾勒了一幅图，看地形与现地及其相似：数座高耸的雪山，山下一望无际的雪原，在这片雪原中的某处，画了一杆三角小棋，旗杆插在雪原中，旗面却在迎风飘舞。 崔选连忙冲出帐篷，但外面除了茫茫雪原与呼啸的寒风，哪里见着一个人影？崔选猜测：这是世间修行人向他伸出了援手，遂不管三七二十一、死马当作活马医，拿着那张简图反复比对，确定了三角旗的位置，连夜开工，挖！同时更向上级请示，请求吊运工程机械。 怎奈天公不作美，放晴了十多日的高原天气突变。或许是大爆炸扰动了高空的气流，使得天气发生异变，黑沉沉的乌云从雪山之巅往下压来，带来的是狂风呼啸、鹅毛飞雪！狂风暴雪，下起来就不停，工程机械的吊运不得不搁浅，救援人员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作业，不两天就因高原反应病倒了数人，其中最严重的有一名高原脑水肿、两名高原肺水肿，患高原脑水肿的那名同志，在下送的过程中就牺牲了，而两名肺水肿的同志也是奄奄一息。 高原严寒的气候很容易引发呼吸道及脑部炎症，若是得不到及时诊治，在缺氧及低气压的综合作用下，很容易形成积水，一旦积水就是致命的。对普通人而言，在缺氧的情况下，身体机能会大幅度的下降，海拔三千米以下，这种情况还不算明显，可一旦达到三千米以上，体能下降的情况就会非常明显。正因为如此，崔选不得不放缓了救援进度，心也越来越往下沉去。但他仍抱有希望：若是普通人怕是没命了，可谢仁是大成高人，应该没这么脆。他向上级申请：没有找到尸体前，不要宣布谢仁牺牲。 狂风暴雪肆虐了一月有余，工程机械也终于寻了个风雪稍小的日子吊运上来，但崔选的心已经沉到了底。随着时间推移，每天趁着风弱雪小往下挖一截，一夜之间又几乎填平，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挖出谢仁的尸体，给青青和谢仁的家人有个交代。一月来，崔选无数次在帐篷中长吁短叹，人也憔悴了许多，他也曾试过以心念探查，怎奈积雪太厚、地洞太深，根本看不到底——光雪崩带下的积雪，就将这片地面抬高了近三十米。 救援队里的气氛越来越沉重，有时都寂静得让人想哭…… 与救援队的死气沉沉比起来，修行界可谓热闹非凡。修行人自有自己的渠道了解到事情经过，从仁青活佛口中，从那些牧民喇嘛口中，谢仁的事迹逐渐被拼凑出来。 数月前谢仁质丹鼎求药，让知情的地仙、高人们对他的人品有了认可，否则也不会结阵前往西昆仑讨要说法。但底下的弟子们还是初次听到这个名字，有的甚至觉得谢仁是在学一些迫切想上位的明星，运用这种手段来炒作、提高自己的知名度。一时间修行界各种说法都有，也算是成了轰动一时的花边新闻。 再接着又有那段影像公诸于众，神洲地仙齐出前往西昆仑。如此大的动静是掩盖不住的，这个消息又不胫而走，众多修行人才知道：原来谢仁还背负着如此的血海深仇！这下，持谢仁质丹鼎以求药是为了炒作猜想的人，似乎又找到了佐证，一时间又是掀起一波热议，甚至一些不明情况的散修，还莽莽撞撞的跑到昆仑仙境去看热闹，但无疑刚入洞天就被九大地仙制服，乖乖的陪着这些大爷们堵门。众地仙对于进入昆仑仙境的东昆仑修行人进行了逐一质问审查，将没问题的放了回去，并让他们在世间传话：别再来了。 紧接着，谢仁只身千里追凶，并协助查出两个惊天黑幕的消息传播开来，而谢仁却销声匿迹，据知情人士透露：他是因为不忍伤及无辜，重伤了。世间修行界众人才开始重新审视对谢仁的认识，当了解到事发经过，很多人都从心眼里佩服谢仁了——他完全可以不顾那卷卷轴飞天遁走，反正卷轴不是他激发的，算账也算不到他头上！很多人都在换位思考：若自己处在谢仁当时当地的情况，会如何做？答案是多半会遁走。 大多数修行人都是爱护己身胜过爱他的，修行不易，只要是君子，谁愿立在危墙之下呢？可谢仁当时却毫不犹豫的选择舍己身、救众生。每每思及此处，众人大多会感概：丹鼎立宗之志，践行起来确实难啊！他们也理解了，为何九大地仙会为了丹鼎宗出头，为何丹鼎宗数千年来如此受天下人爱戴与尊敬，哪怕封山千年，这份尊敬也依然根深蒂固！ 经此一事，很多女修就把谢仁当作了心中的偶像，甚至芳心暗属。只不过听到谢仁生死未卜，又黯然神伤。 于是，时常都会有修行人前往事发之处查探。最早去的是仁青活佛，爆炸发生时，他正在西域联络各高人帮忙堵截强巴，忽感天地灵息中法力激荡，立即飞天而去。赶到时，谢仁已被埋在雪下地底深处，正欲施法搭救，崔选带着世间救援队就到了。迫于世间三戒，仁青活佛不便在人前显露神通，也只有盘坐在雪山上守护。给崔选的那张简图，就是仁青活佛画的。 第二个到的修行人是怒海真人，青青央求洞天中各位同道援手谢仁，他已有脱胎换骨修为，出了青崖洞天便直飞西域。谢仁此次行动的行踪非常隐秘，连青青都只知道他是去了西域郡，其他修行人并不知晓，怒海只得一边寻西域高人查访，一边飞天找寻，花了十天时间才找到此处。那时已是狂风呼啸、大雪纷飞，风雪中神识一探地底，发现谢仁蜷在地洞中生机未失，心头大石才算落地，想回去向青青报平安，又担心谢仁的安危。 犹豫不决之际，被仁青活佛神念传音叫住，这才发现已有高僧在山巅为谢仁护法，怒海飞上山巅见过活佛，表达了敬意，活佛又吩咐他传讯西域高僧前来护法。怒海这才飞天回返，在天上碰到正在赶来的洛桑活佛，将联络之事托付给他，径直回返青崖洞天。 青青听到怒海大师带回来的消息，本来病怏怏的她从榻上一跃而起，凝神沉思片刻后欢天喜地的跑到草甸之上，一气飞了很多圈，瑞鹏不解地问师娘，此番为何如此高兴，青青则双眼放光的道：“咱们青崖洞天要有喜事了……” 瑞鹏心中嘀咕：师傅现在身受重伤、生死未卜，哪来的喜事？ 怒海真人回返之后，将谢仁生机尚存、西域诸高僧正为其护法、世俗间正在组织营救，修行人不便展露神通营救的消息传回了修行界，修士们方才清楚了谢仁被埋之地，于是隔三差五就会有人去查探一番，并对几位高僧表达了感谢与敬仰，而且去探查的以女修居多。诸位高僧见了，皆相顾会心一笑。 这样的探查，一月来络绎不绝，甚至青锋的地仙化身都曾来过一次，不为其他，只为感谢几位高僧顶风冒雪在此守护、防备宵小作祟。 …… 狂风暴雪肆虐一月之后终于停歇，天空放晴，崔选怀着沉痛的心情立即组织挖掘。前三天往下挖了约二十五米积雪，就出现了厚约三米的冰层，到了这里挖掘起来就比较困难了，工程机械基本没有用，只得人工挖掘，每天也只能往下刨数十厘米。如此，又耗费了十多天方才把冰层凿去，露出了地面上一个直径四尺的洞口，但挖掘的难度更大了，只因洞中也有不知多深的冰层。洞口太小，人工挖掘施展不开，只有用食盐浇洒，消耗了数百公斤食盐，方才把封堵地洞口的冰层凿开，营救队成员挂着吊索下洞查看，回来向崔选报告，差点没让他当场晕倒：下面除了套破衣服外，别无它物！ 崔选不信，不顾别人劝阻，亲自挂着吊索下洞查看，果然只有一套破得似碎布般的衣服，衣服上有片片黑色的干涸血迹。崔选强迫自己保持冷静，拉了拉吊索，示意上面的人将他拉上去，怀中紧紧抱着那套碎布衣服，眼中泪光闪烁。从军数十年，曾经送过无数牺牲的战友，不想到了今天还要送自己的战友归去，况且这战友还是自己的同门，更是自己碰见的第一个修行人。 崔选正暗自神伤，脑中却响起谢仁的声音：“师兄别来无恙，有劳您这段时间的看护、挖掘……我已脱困、师兄勿念，此处人多亦不便相见，目前尚有要事，暂时无法归队。对上的说辞，还请师兄帮我圆了。”这一段神念传音，是谢仁送出的。崔选收到神念，举目四顾，除了救援队的人员外，附近并无人影，不过心中大石总算落了地，一边指挥救援队在附近找寻，一边思索着如何给谢仁编故事…… 谢仁入深沉静定之中涵养，炼化三粒碧针黄芽丹的药力洗练形骸，疗炉鼎之伤，真气沿小周天、大周天、卯酉周天循环往复不休。初时行气经脉滞涩之处会有微微痛感，洗练无数周天之后，经脉受真气温养，刺痛之感渐轻直至消失，真气运行圆转无碍，经脉之伤已愈，但功行尚未圆满，谢仁的筋rou骨骼之伤仍在。真气遂循着经脉继续往复，不断洗练治疗炉鼎之伤，这个过程非常漫长，一直持续了七七四十九天。从骨髓中往外长出一层层莹白如玉的新骨，旧骨在真气的洗练下被分解、消融，有益的补益新骨生长，有害的则随着真气循环从毛孔中排出体外，一些折断的碎骨，更是直接从伤口处挤出体外；肌rou筋腱、血管神经、内器腑脏亦展开了高于以往数倍的新陈代谢，所有细胞均经历了一个以新代旧的过程，原有的组织同样被分解消融，杂质从毛孔排出体外；皮肤、毛发、指甲、牙齿，连同皮肤以及皮肤上的血痂一起灰败脱落，露出全新生长的肌肤，新生的毛发迅速生长，不几天就长成了原样……四十九天之后，谢仁的炉鼎已经由内而外焕然一新，所有残存体内的药力均被炼化吸收，甚至包括曾经喝下的巨量龙诞液，这副新生的炉鼎，肌肤白净细腻，甚至蕴着莹莹宝光，其强度已经与青青原身一般无二。若是医生给他扎针，是无论如何都扎不进去的，世间凡兵已经无法对谢仁的炉鼎造成任何伤害。 随着炉鼎新生，谢仁神识中传来一声脆响，就似小鸡孵化前顶破了蛋壳，神识睁开了一双眼，就似初生的婴儿般好奇的大量着这个世界，目光所及一切皆清晰可见、纤毫毕现，甚至能直透花草树木内部的纹理脉络纤维。以着双眼看人，更可直透肌体之内，遍查细胞组织，如果愿意，就连心脏每次搏动，压出多少红细胞都能数得清楚，而且是一看之下就明了。整个世界在着双眼之下已经变了，平时看着宛如死物的岩石，其内里也是时刻震荡运动、充满勃勃生机的。 谢仁吐出一口浊气，从静定中醒来，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悬空盘坐，而地上则掉了一地的灰败死皮、毛发、碎骨等杂物，还有一层腥臭异常的黑乎乎污垢。他注视这些得之于父母的身体发肤，叹了一声，鼓荡真气将它们化作齑粉……扯下身上破布条一般的衣服扔在一旁，端详着自己新生的炉鼎，终于醒悟：换骨劫过了。稍一内视，只见膻中xue也已打开，成了第二个蓄气之所。 四十九天来，谢仁的神识随着真气洗练周身的同时，也是在淬炼自身，此刻已经发生了蜕变，就似一个全新的生命体一般，具备了独立的意识——元神显现。就似单核处理器，升级为了双核，连带所有的软硬件都更新换代。 谢仁从丹鼎典籍中知道，这是下一步修炼元神的基础，当这个独立的意识得到温养成长，再历明心之劫，就可蜕变为元神，此后历苦海天劫，元神在无数生死轮回中经历，堪破之后就是阳神了。那时，他也就成了地仙，真正的当世高人，离丹鼎开山也就不远了…… 谢仁止住心中思绪，从空间神器中取出一套衣裤换上，开始打量其周遭来，神识往外探去，发现自己已经被厚厚坚冰深埋地底，再往外探，则发现了救援人员正在洞口处撒盐融冰。他本可在此坐等大家将他救出，但想着如此深一个地洞是自己生生砸出来的，未免太过惊世骇俗，再想蒙混过关遮掩身份就有些难了。只得不舍的掏出遁空符，激发之后跨越虚空出了地洞，大变活人一般出现在六名西域高僧面前，拜倒在地道：“小子谢仁何德何能，劳动六位圣僧大驾，为我守护近两月，谢仁无以为报，今生没齿难忘。” 洛桑活佛笑着道：“谢宗主言重了，当年释迦舍身饲鹰，你亦舍己身救众生，令我等佛子汗颜。若不是谢宗主，我等六人也不能在此参禅论经两月，举手之劳罢了。倒是我等六人，要替山下的百姓和被虏的孩童谢你才对。”说着，六位高僧长宣佛号，向谢仁拜倒。 谢仁连忙扶起六位高僧，算是受了这一拜，也受得起这一拜，其一、强巴是西域释教的叛徒，清理门户的事本应他们自己来做；其二、强巴在西域活动如此之久，甚至掳掠孩童为非作歹，他们竟然不管就是纵容恶行；其三、无论被虏的孩童，还是被强巴以为质的牧民，都是直接或间接被谢仁解救的，受他们这一拜也应当，何况谢仁与这几位高僧也算是平辈。 六位高僧起身，仁青活佛问道：“谢宗主与我别后，发生了些什么？我等都很好奇，您如何会受如此重的伤。” 谢仁遂盘腿坐下，向诸位高僧讲述起此次西域之行……神念伴着话语，这一讲就是一天一夜，尤其当讲到强巴杀害孩童、尼逻假扮高僧诓骗信徒时，诸位高僧皆齐道罪过。一直讲到谢仁混迹朝拜人群，暴起斩杀强巴，携卷轴远遁，而后卷轴威力爆发，自己被余波波及，生生砸进地底深处…… 诸位高僧听完皆唏嘘不已，唯有巴桑活佛笑道：“谢宗主虽遭遇此厄，但也修为更进，亦是大喜之事，在此恭贺了。” 谢仁谦虚道：“微末道行，不足挂齿。大师过奖了……” 仁青活佛道：“谢宗主不必过谦，当今世上，能有这般修为的不多啊……” 谢仁笑道：“眼前不就有六位么？” 诸位活佛皆长宣佛号道：“罪过、罪过……修心罢了，神通本是身外物。” 谢仁抱拳道：“诸位圣僧，出门日久需回宗门报个平安，既已脱困便不再久留。若诸位高僧有暇，盼能到青崖洞天一行，小子略尽地主之谊。”说罢，团团一礼后化一道流光，往东南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