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章 冤家
神武元年在一片动荡之中进了七月,秋风骤急,柳叶纷飞,秦淮河里偶尔能够撞见的几尾锦鲤不晓得是被人捕了去,亦或者感觉到天气转凉已经沉到了河底。 今年的秋天多了一抹荒凉肃杀,许是自去年以来,接二连三的出了太多事,仿若一块大石压在每个人的心中,久久的喘不过气来。就算那些家里没有死人的,收到周边的气氛感染,真就也高兴不起来。何况对于寻常百姓来讲,这一年更为使得人心惶惶的当是皇帝的骤然暴毙,对他们来说天子那是如同神灵一般的存在,却也在去年死了,加之后续的陆续发生的一些事情,于他们而言,想的并也有些多了。 何况还有某些好事者在这之中扮演着不光彩的角色,致使后来发生了江浦之乱。 安定下来,众人对于新法的抵触也终于消磨了一些,也许是有江浦的前车之鉴,也就没有人再有异心。当然也有的只是把这种心思压在了心底很深罢了。 王凝没有亲身去参与太多事,要说一切动乱的源头还得从去年秦弼退居开始,再往前自然还是与北戎的和谈了。他直接参与的对秦弼的刺杀,这件事在他心里倒也不是那么容易过去。原本打算借此脱身,到得后来低估了秦瑞清的本事,险些赔上自己小命,单从这点来看,似乎他又可以不再计较。 只是或多或少因为身份的转变,他的一些想法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对于秦弼这样的人,他是不愿意对方死的,对于这天下,他还是做不到完全看破。 亦或者只是不知道倘若有一天真就被人败了江山,他当如何再存于这天地间,如何面对那些九泉之下的祖宗! 这种说辞大抵也不真就是他的真实想法,他眼下成了这幅模样,诚然也没有道理去考虑这些事。 是以就秦弼的生死,应该还是因为觉得自己这样的人都不死,那么对方就更不应该死了。 想了想,确实也该是这样才说的通。 去年七夕开始,江宁进入了最黑暗的时代,先是北方灾民涌了过来,江宁闭城,又被某些人利用了放了把大火烧了个底朝天。那大火对他而言没什么记忆,反而是后来的那场小火,也因为孙恒的提醒再次窜了起来。 那个叫做纪灵儿的女子,已然是他心里解不开的结了。 他能够猜到一些东西,只是不敢确定,兴许只是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于是他以为她还活着,只是这一年来除了偷偷的四处打听,别的他什么都没有做。 时间一晃,他这种闲适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年,该放松的也放松的差不多,于是也就真的觉得有些无聊了。 估摸着城外的学堂已经修建完毕,到了来年也就可以招收一批孩子,刚好那边的宅院差不多也能出个轮廓,倒想着搬到那边去,图个清净也好。 名下的起名叫做云记的商号近来发展的也是很好,经历过一次彻底的洗牌之后,有些人走了,有些人加入进来。大的局面上,各家重新分割了利益,厘定规矩,避免了恶性竞争,彼此之间的摩擦也不常有,于是整个江宁的商业也渐渐恢复了过来。当然出于利益相同或者说相互制衡,眼下还是分了两派,一者以苏家为首,一者就是云记跟手下的一群饿狼猛犬了。 大家对于城里的生意状况似乎很满意,于是都在张罗着扩张的事,因此在不远的杭州城,苏家与云记之间还是斗了起来,只是毕竟不在江宁,也就是另外一码事。再者这对于江宁这两家之外的家族来说可谓是一个好消息毕竟大家都害怕那两家联合起来,如此江宁就没有他们什么事了! 毕竟对于走出去这种事,不是每个人都有那种魄力的。 诸如李家,薛家这些昔日的巨头,眼下却是有心无力了。 对于近来坊间流传起来的传言,很多人其实还是表现出了再意,之前出过那档子事,大家也就乐得去相信这些,是以私下里一些防备还是悄悄进行着。
茶楼上,薛琳与贺光亭对坐着,面前摆着的是上好的西湖龙井,只是两人似乎没有兴趣品茶,各自锁着眉,不知装着什么凝重的心事。 贺光亭从窗外瞄了一眼,不多时才悠悠收了回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声道:“那二位之间这事倒不容易,两家打打闹闹,说直白点都有了仇,怎么可能说好就好了的,前几日杭州那边传了话回来,他们两家在那边打的很是火热。” 贺光亭拿着茶杯,摩挲了一阵,说到:“薛兄这话就有些武断了,打打闹闹换种说法就是冤家……我可是听人说了,那二位对彼此都有救命之恩,那可是过命的交情,再者说了,才子佳人一见倾心也是常事!” 薛琳面色泛苦,有些难过。 贺光亭似乎没看到好友脸上的表情,继续往对方伤口上撒盐,幽幽道:“之前两家斗得你死我活,说不定就是在各自试探,不然苏家都到了那种地步,云记只要再轻轻放上一根稻草,就能压死苏家,可人家到底怜香惜玉,没有那么做……再有后来两家情形逆转,苏家还是一样放过了云记……”说到此处,贺光亭顿了顿,眉头一挑,笑了起来,“薛兄,在这一点上,我们确实输了。” 薛琳没有反驳,这话说的也是实话,容不得他有些别样的想法,或者不愿去承认。 但这种挫败感,到底叫人难以接受,更多的是不甘心。 经过此次这么一折腾,他薛家彻底从云端跌落下来沦为二流家族,又有云记苏家压在头上,恐怕没什么出头之日了。每每想到此处,他并有些难过,更多则是无奈,这么些年,还是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力。 但往深了想,他又能如何? 似是还不愿意死心,抿了几口茶,他神采熠熠的看着贺光亭,带着一丝祈求,问到:“贺兄,我真就一点机会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