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前路何崎岖（四）
天色大亮，赵文弁从深沉的睡眠中醒来。这群小子昨天晚上的呼噜声震天响。刚刚睡着便被他们吵醒。知道三更天他才沉沉的睡去。结果醒来就发现日头已经晒到屁股了。 看看周围，这些天杀的懒虫都睁着眼睛看这房顶发呆。还有人在打着长长的哈欠，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 看到赵文弁醒来，有人高声喊道：“赵将军，你醒了。咱们今天还要赶多少路？何时出发？” “韩五，你小子是不是懒劲又犯了？皮痒了，等回去后送你到节帅的亲卫营中特训三个月。”赵文弁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说道。 “赵将军，小的就是想知道咱们今天需要赶多少路，心中有个数好做好准备。要不等下吃饭的时候不好计算吃饭的数量。” “今天咱们不急着赶路。只要走五十里就成。昨天大家都累坏了。就多休息一会。我起来让店家准备热汤热饭。咱们慢慢吃完再上路。” 听到他的话，本来有几个人想要起身，又重新倒下赖在床上。既然不着急，自己再睡个回笼觉。虽然这在地上打地铺睡的让人腰疼，可是总好过赶路不是。古人云：骑马坐轿不如睡觉。什么事情能有睡觉舒服呢。 赵文弁起身整理下压皱的衣服，打开房门。外面明晃晃的太阳已经斜斜的爬上树梢。小院里静悄悄的，昨夜住下的客人都已经离开了。就剩下自己这一百零一个偷懒的汉子。 他来到前院，看到几个伙计正忙着烧水做饭。看来是为自己这一百多个人准备的吃食。 胖胖的老板娘殷勤的走过来，“客官昨夜睡的可好。咱们正在为众位客官准备朝食。很快就好。” 不知道为什么，赵文弁总觉得她的笑容中包含着许多耐人寻味的东西。那绿莹莹的眼睛中冒出的光芒如同一头饥饿的狼。 赵文弁伸个懒腰，右手整理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像个不曾见过世面的傻小子一样，腼腆的说道：“多谢大嫂关心。某睡的极好。只是昨晚叨扰甚多，某心中甚是过意不去。” “客官说哪里话。出门在外总有个不方便的时候。更何况我这小店总是能够遇到一些贪图赶路，深夜敲门的客人。你们昨夜到的实在不算晚。”老板娘说着话，手脚麻利的从大堂的桌子上倒一碗温水给赵文弁。 赵文弁扭扭捏捏的接过来慢慢喝了。 那肥胖的老板娘有意无意的对他套着近乎，结果一碗茶喝完似真似假的消息被她套出去不少。 他装作不小心透漏自己这伙人都是从长安来的，趁着黄巢之乱被平定的关头想要去东北两辽贩卖些皮货山珍。自己家以前就是豪富，就一直住在长安。黄巢攻破长安的时候，家产被掠夺走大半。拼死才藏下好些金银。只是一大家子人没了别的生计，总要开发一点新的财源。 家中熟悉商道的老人都在战乱中被杀，只让自己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出来尝试尝试。 老板娘好心的告诉他，虽然黄巢被杀了。但是世道并不太平。从关中到辽东，千里迢迢的要小心路上的强盗劫匪。 说了几句话，自觉和老板娘熟络起来的赵文弁拍这胸脯说道：“大嫂放心。我们这一百多人有的是拳脚功夫好的伙计。其中还有几个神策军退下来的士兵。一般的小贼不放在某家眼中。” 老板娘已然慎重的叮嘱他要小心谨慎。面上严肃，心中却是乐开了花。 这就是刚出门的小雏，这还没多长时间呢就把自己的家底交待的差不多了。神策军，那就是一群软蛋。黄巢进长安的时候，没有一点抵抗就把人家迎接了进去。看这老小子年龄也不小了，却是个没见过世面的。都是一群躺在祖辈的功劳上混吃等死的混蛋。 赵文弁喝完水，和老板娘说一声自己回去叫兄弟们起床。就离开了前厅。 他死命咬着牙才止住自己的笑声。回到厢房中才报着肚子笑了个痛快。 看到房中围着自己目瞪口呆的兄弟们，才站起身来整理整理衣襟。将自己刚才编的身份与他们说了一遍。众人相互看看，讪讪的笑道：“将军，这么麻烦做什么？如果你不放心这婆娘，咱们一刀砍了他们。临走放一把火就是。反正现在兵荒马乱的，没有人在意。” 赵文弁站起身来说道：“这不是我的意思。而是节帅的安排。至于具体为何这么做，你们就不需要知道了。记住了，都不要漏出马脚。韩五，起来。让那老板娘把吃食送进来。咱们在屋里吃。” 没过多久，两个伙计抬来两桶热汤、一筐馒头。众人拿碗喝汤吃馒头。很快就结束战斗。又让众人带足一天的清水。结账上路。 老板娘眉笑颜开的看着赵文弁从包袱中掏出一串串铜钱。欢喜的送他们离开。 看到他们走远了，才重重的哼一声。“一群肥羊，看你们还能不能活过今天。” 一路上，地气升腾。路边的野草冒出嫩绿的芽孢。有零星的野花夹杂在中间。春天的气息越发的浓重。只是路途之上人烟稀少。偶尔可见一两具倒毙在路边的尸体。破烂的衣衫掩盖不住惨白的骸骨。 赵文弁召集十来个伶俐的伙计，对他们不停的低声交待着什么。一行人走走停停。下午太阳西斜之时终于来到华山脚下。 这一带人烟更是稀少，据说这附近出现一直有一股盗匪出没。专门劫杀往来的客商。年轻的强逼他们入伙上山，年老的便杀了，有年轻美貌的女子更是下场凄惨。往往被他们掠夺上山，凌虐至死。 赵文弁看看周围山头，山坡上稀疏的林子中有不少黑影在晃动。他紧一紧身后的包袱，对着身后的众人举起手。众人从身后拔出随身的武器，警戒着。 有人从前后方向包围过来，左右两侧的山头上冒出两队手持大刀长矛的山匪。队伍参差不齐，身上的穿戴更是五花八门。有人顶盔掼甲，有人只拿着一柄竹子削尖的长矛。 前方出现的倒是一队衣甲整齐的队伍，带头的一员虎将骑一匹枣红马。身材魁梧，面色蜡黄，黄色的胡须根根如剑戟，持一杆仗二长的马槊。带马来到众人面前。他的身后跟着清水镇福客来客店的老板。那猥琐的形象在这员虎将的衬托下更是显的没有人样子。 “黄大当家的，就是这群人。他们包袱中都有不少黄货。小的昨天晚上亲眼所见。” 赵文弁怒目圆睁，高声叫骂道：“你这天杀的泼才，竟然勾结强盗。定会不得好死。” “秦掌柜，你的情义黄爷记下了。待会的缴获定然少不了你那一份。兀那对面的汉子。黄某观你也是一表人才，不忍坏你性命。乖乖的跟某上山如何？大块吃rou，大碗喝酒，共享富贵。却不你千里迢迢将本求利来的爽快？” “某乃是正经人家，虽是商贾却不愿落草为寇。当家的怕是打错了主意。” “这汉子倒是有些骨气，不过你观这大唐的天下还有几个好人。朝廷腐败昏庸，根本就没有好人的活路。” “闲话少叙，想要某家上山就看你本事了。” “好汉子，某便是喜欢这种有骨气的汉子。吾乃大齐皇帝黄巢义子黄皓，来人通名。” “反贼恬不知耻，多说无益。看刀。” 赵文弁说完，双手擎刀便向黄皓砍去。 黄皓一滚身从马背上跳下来。顺手从马背上绰起马槊与赵文弁战在一起。 两人霎时间便战成一团。 黄皓的马槊舞动如一团闪亮的雪花，招招不离赵文弁的咽喉和胸口。赵文弁双手擎刀，拼命的招架。可是三尺长的大刀如何也不及马槊的攻击范围广。他步战的功夫也算不上精彩。 而黄皓却是跟随黄巢南征北战的悍将，一把马槊被他使的水泼不进雨淋不透。 不一时赵文弁便只有招架之功，无有还手之力。他额头上已经冒出大颗的汗水。一颗心不停的往下沉。一直以为自己在魏博镇中武力还是能够排进前几名的，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黄皓便让自己左支右拙。 战至一刻钟的时间，黄皓趁他愣神的功夫马槊的杆子狠狠拍到他的背上。 赵文弁顿时扑倒在地。从黄皓身后跑过两人，将他用绳子捆了。 “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你的出身来历了吧。”转过头来喊道：“将这些人全帮回去。财物都统一交给二当家的分配。” 赵文弁垂头丧气，长叹一声说道：“莫要伤我兄弟，我宋明随你上山便是。” 黄皓哈哈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宋兄莫要叹气。咱们在这里做些无本买卖强似东奔西跑的忙活。” 那一百名汉子早就得到安排，看到自家的将军被擒，自然便伸手将背后的包袱抛洒在地上。伸出双手等人来绑。 只是那包袱中骨碌碌滚出许多黄澄澄的金块、白花花的银块。两侧下来衣衫不整的山匪顿时喜笑颜开。蹲在地上去捡。好好的包围圈子露出一丝漏洞。 就在这一刻，几个伶俐的身影从等候被绑的人中冲向那些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