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百废待兴（二）

    许阳抬起头来，看到纪宁有点疑惑的目光，自嘲的笑了笑：“是不是很不理解我为何这么快改变主意？

    其实我发现自己有点沉溺与暴力带来的快感之中，这样虽然能够最方便我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可是以暴力取得的东西终是不得长久。只有让所有的人都认同我，从内心中尊敬我，同意我才是最成功的。”

    张仓曹和纪宁面面相觑，不知道他说的话具体是什么意思。只是看许阳没有解释的意思，两人没敢再问。

    许阳在仓库中待了片刻，便没有兴趣再待下去。带着纪宁离开，二人在城中踱步缓慢行走着。

    城中的百业凋零，一片沉沉死气。许阳知道或许是因为自己将乐彦贞父子擒拿住之后，城中居民以为又要打仗，都早早的躲了出去。

    二人一天之中将内城转遍，心中都有些沉重。城中许多街道上都有衣衫褴褛的乞丐在乞讨。其中有不少人都是年轻的后生。一问之下才知道，因为战乱，从家乡逃了出来。缺衣少食之下只能乞讨为生。

    问他为何不去做工或者给大户人家做长工，说现在田地已经没有多少人肯种了。因为不知道那一天田里的庄稼便被经过的军队收割走。种了只能便宜了别人。况且现在百业凋敝没有人肯再雇人做工。

    许阳回去后苦思一夜，第二天让人找来马珏。商量着如何让更多的人吃饱饭的问题。结果商量许久也没有一个太好的主意。

    许阳索性将魏州城中文武官员全部召集起来，在刺史府中共同商议。魏州别驾崔琰、仓曹张允、户曹李明器、魏州府尹赵凝等文官落座在大厅的左侧。魏州兵马都指挥使赵文弁、魏州录事参军周言、魏博牙兵指挥周青、魏博镇都虞候罗弘信等人坐在右侧。

    看看人都到齐，许阳开门见山的说道：“魏州群龙无首，城中百姓人心惶惶。许某不才，暂时代领这一州之事。望大家能够多多体谅。希望大家能够同心协力将魏州治理得整整向荣。让大家能够过上安稳的日子。”

    众人纷纷表示一定听从许阳的安排。这里面有几人许阳算是了解的。不过与周青、周言等人还没有见过几次。只知道他们是堂兄弟。两人在魏州城中势力不小。算得上一方豪强。

    只是具许阳所知历史中没有记载过魏博镇有周姓的豪强。只是记得赵文弁这个倒霉蛋被魏博牙兵逼着去攻打乐从训，不从，被牙兵杀掉。罗弘信趁机夺取了魏博节度使的职位。

    如今看来，现在最大的赢家就是许阳了。若无意外，魏博节度使的是位置他坐定了。

    许阳看到众人都在谦虚的表示他们认可自己代理一州刺史行使权力。心中自然高兴，虽然不知道他们有几人事自愿的。但是只要他们表面上承认，以后自然有让他们就范的方法。

    “既然如此，许某便当仁不让。吾自信能够带领大家谋得一个稳定的未来和地位。不过目前有个最大的难题，就是州仓中的粮食数量有限。去岁冬天至今几无降水，今年春天的旱情势必已成。青黄不接之时，粮草价格必然上涨。到时候怕有民乱发生。大家有什么解决的办法都出出主意。”许阳开门见山的说道。

    罗弘信起身大大咧咧的说道：“民乱之事好办，只要带领几员将领帅兵驱赶便是。”

    许阳听后冷冷的瞪他一眼，这是什么狗屁主意。难道发生民乱只能用兵屠杀不成。

    不过，他看到在座的众人对于这个提议都没有提出反对的意见，就知道他们以前肯定做过这种事情。

    许阳才明白，原来在这个社会中依然是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占了绝大部分。当然只要这些被当做草芥的人不是自己便好。

    他叹口气说道：“大家似乎都倾向于这种做法？”

    依然没有人说话。

    许阳用力拍了下面前的几案说道：“如此做法不妥。这些人都是我大唐子民，因为饥饿迫不得已违法乱纪。应该得到宽宥。况且让他们挨饿受冻说明我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没有做到应有的准备。”

    “许将军，往年这都是如此处理。否则无法震慑宵小之辈。况且，我们没有多余粮食养活他们。”周言拱手说道。

    许阳听后，沉着脸说道：“周参军，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情。不是我们养他们，而是他们养我们。没有他们辛苦耕种，我们吃的穿的从何而来？屠杀自己子民的事情你们竟然都当做理所当然的事情？此议不比再说。还有人有其他的方法吗？”

    沉默，众人知道这个提议无论如何是通不过的。准确的说这个方法都是当地的官兵为了冒充军功，各州地方长官为了自己的声誉，做出的最符合他们自己利益的选择。

    杀掉这些作乱的乱民，既有军功拿，主事的官员又能解决掉大部分的负担。大家都有益处。至于那些活不下去的民众，谁在乎他们呢。

    许阳今天如此强势的表示一定要杜绝这个方法，在座的既得利益者们都以沉默抗议。

    许阳心中冷笑，不过他面上仍然保持微笑。

    良久他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其他的良策，那么我来说个方法吧。即日起，州刺史府全力收购粮食。所有花费都有我自己出。但是张仓曹要准备好储存粮食的仓库。李户曹麻烦你统计魏州十县中无田无产农户，老人妇女孩子的数量。还有十四岁至五十岁男丁之数。统计好后报于我。期限一个月。

    其他人等要协助他们，周参军你派人跟随张仓曹整理粮仓，罗虞侯带领队伍跟随李户曹做统计工作。纪宁，带领一百名郓州军的兄弟做为巡视队伍。负责巡视统计工作的进度，对于有敢于恃强凌弱sao扰百姓之人，准你便宜行事。记住不论何人只要敢违反军纪都可以处理。若你处理不了，派人告诉我。我亲自带队前去。”

    罗弘信听后，苦笑连连。看来自己带领队伍下去，这次没有什么油水可捞了。

    众人各自领命而去。

    许阳却将崔琰和马珏留了下来。

    “两位先生，为何今天也会默认出兵平息民乱的做法？”许阳开门见山的问道。

    “哎！说来惭愧，这些都是往年刺史府的惯例。我等长史与别驾的职位只是虚领，从来没有说话的权力。”马珏苦笑道。

    许阳点点头说道：“这也是我所担心的事情。你们的权力被这些节度使和牙兵都架空。自然不能将自己的想法和愿望实现。今天我想改变一下这种状况。”

    “许将军的想法是好的。只是这种状况非一日可以改变，魏州牙兵从田承嗣之时便一存在。这一百多年来他们已然形成一股庞大的势力。外人极难插手进去。”崔琰叹口气说道。

    许阳自信的说：“这些牙兵虽然都是世代相传，那是因为没有更强力的人来制约他们。只要我能够将他们内部分化，然后确立自己的威望，还是有可能的。事在人为，这种事情急不得。”

    “牙兵的事情我来解决，今天留下两位的主要目的不是谈论牙兵之事。我想知道两位先生以前是否都是读过圣贤书的？”

    “将军此话如何说？我等自是自幼便勤读圣贤书。崔某虽然是博陵崔氏一个边缘旁支，却也未曾耽搁学业。马长史家境自幼贫寒，更是凭借一己之力读书考中的功名。”崔琰正色道。

    许阳面对崔琰质问的语气，淡淡的说道：“既然两位先生胸中有诗书，那么请问两位先生可有心中的抱负？或者说两位心中可还有梦想？”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许阳此话是何意。只得皱着眉头回答道：“我们从小便是被长辈耳提面命的告诫，读书明理，光大门楣。至于自己的梦想，便是能够让父老为我们骄傲。”

    许阳皱起眉头，知道这两个人算是读书读傻的典型。只好说道：“以前读杜工部的诗，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心中颇为感动。我以为这才是天下读书人该有的胸襟与气度。”

    崔琰动容道：“杜工部实在是我等读书人的楷范。我等心向往之。”

    “读书人，读书人。读书人的志向当高远。做事当敢为天下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才是真正的读书人。”许阳铿锵有力的说道。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将军好高的志向。子立今日受教。”崔琰与马珏躬身对许阳行礼道。

    许阳忙起身将二人拦住，说道：“这些话是我的师傅告诉我的。他说读书人当养胸中浩然之气，则块垒自显。如今乱世自当是我辈展现胸中抱负之时。”

    崔琰与马珏二人仍然在咀嚼着“为天地立心..”四句话。只觉得自己以前洁身自好的行为让人惭愧。

    却没有看到许阳掩藏在眼角中那一抹失望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