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尔虞我诈 风云吞吐寻常事（一）
八月二号，晚上七点半，一辆奥迪A6停在了师大路的体彩店门口，走进来一个手提公文包秘书打扮的年轻人。已经在店里面守株待兔待了几个晚上的路小松抬眼一看，果然就是曾在体彩中心有过一面之缘的刘秘书大驾光临。 财神爷驾到，路小松冲张馨语使了个眼色，张馨语便上前热情招呼。但刘秘书只是不咸不淡地虚应几句，随便掏出五十块钱买了十张刮刮卡，点上一根烟，胡乱刮了起来。 拖延时间，有点意思。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刘秘书虽然故作镇定，但身子还是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左右看了一眼，店里面只有零星几个客人在研究彩票开奖号码走势图，叼着香烟走到门口无人处，接起了手机。对方显然下达了什么指示并且早已约定了暗号，从头到尾，刘秘书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机械地点头而已。 匆匆挂了电话，此时已是晚上的七点四十分，刘秘书重新点了一根烟，坐回到座位上，继续漫不经心地刮起了刮刮卡。 七点四十五分，刘秘书忽然身体僵了一下，掐掉香烟，走到彩票机前，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对张馨语报了一串数字。很快张馨语打出了一张彩票单，5组相同的号码，全部都是2倍追加，总共25元。如果都中了一等奖，那就等于是10注五百万，还要乘1.6倍，总共就是8千万。 刘秘书接过了彩票，核对了一下，没有发现错误，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异常，就出门上车走了。 路小松看了看表，已是七点五十分，奖池里面总共累积有一亿八千多万，对于这种体彩新玩法，彩民们还不太熟悉，买的积极性自然也就不高。想必是为了刺激市场，体彩中心才想出了这出双簧，不知道那个胖胖的蒋主任有怎样的人脉，才让这好事才落到了他头上。 为了掩人耳目，蒋主任还特意吩咐刘秘书找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投注站，刘秘书在师大包了一个女大学生，每次开车往返依稀记得这条路上有一家体彩店晚上没什么人，结果马胖子的店就幸运中奖。哪里知道人算不如天算，路小松无意之间的一番偷听使得天机早已泄露。 正所谓平生莫作亏心事，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可欺，天不可欺。 “刚才的号码能查到么？”路小松见时机成熟，走上前问张馨语道。 “能。” “就按他的数字，也买5注2倍追加，压在最后三分钟下单。” 张馨语照做，很快彩票单打了出来，路小松小心地收好，静静等待着一个半小时之后的开奖结果。 晚上九点多，彩票中心里，蒋主任满头大汗，正苦着一张脸捧着手机，不停地点头哈腰解释着什么。 “老领导，你还不知道我么？号码是我亲自交代的，5组2倍追加，清清楚楚。刘秘书也是自己人，绝对不可能泄露的，您看是不是让人再调查一下？” “调查个屁！现在还有十分钟就要全国直播开奖了，你让我怎么调查，找谁去调查？嗯？我这的数据显示得清清楚楚，就在投注截止时间的最后几分钟，又进来了5组2倍追加，号码投法都一模一样，你让我怎么向领导解释？你让我还怎么信任你？8千万啊，我告诉你，蒋耀武，你要为这件事负全部责任。” “主任，您消消气，我马上让人去调查那个彩票店。” “放屁，要是走漏了风声，小心你的脑袋。我告诉你，这事先不要声张，奖虽然开出来了，但毕竟还是要人来领的，只要他到了省体彩中心，一切就在我们的掌握中，其他的一切照常进行，不要自乱阵脚。” “是是是，主任英明，我这就去办。” 果然，晚上九点半，大乐透的中奖号码和路小松手中的彩票完全一样，而20注一等奖追加，单注一等奖832万元，总计一亿六千多万的奖金终于在三个月之后将体彩奖池几乎一扫而空。 广大彩民都在感叹不知道哪两个走了****运的家伙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而体彩中心却陷入尴尬境地，一亿六千多万的巨奖，放在任何时候都是要大力宣传的，可这一次，20注一等奖都出在一个投注站，这不是运气好到逆天，就是大有猫腻。 本来体彩中心上下也只是内部放了口风，大家伙也都隐约知道这期大奖是要内部消化的，毕竟这个事情做成了，全中心上上下下都要有一笔丰厚的奖金。所以当天晚上统计出来20注一等奖之后，又是同一个彩票点，统计人员都以为是领导的授意，谁也没有在意，就直接把原定的中奖号码报上去了。 等到中心主任发觉闹了乌龙的时候才知道大事不好，可惜时间已经来不及，还有十分钟就要直播开奖过程，这时候要是号码出不来或者突然宣布开奖时间延后，那肯定要出大乱子，全国上下大小媒体和网民直接就能把体彩中心给淹死。所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八千多万的奖金被一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给截胡了。 但路小松却不管这些，第二天照样让人做了横幅，挂在彩票点门口，不一会儿，路过的人就知道这个小店昨晚出了2个八千万多的大奖，江南小城顿时沸腾。马胖子看着店里人头涌动，无数人凑在中奖号码趋势图面前做专家状，心里真不是滋味儿。生意再好，下个月就不是自己的了，不过放公安局长的鸽子，他马胖子还没有三头六臂，也罢，就当送了份大人情。 很快，记者们闻风而至，可一直等到省里和市里的联合采访都结束了，体彩中心的人才姗姗来迟，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就走了，连马胖子递的香烟都没接。 废话，蒋主任已经在办公室里面摔了好几个茶杯了，全中心一百多号人的全年奖金就这么莫名其妙泡汤了。很快就有小道消息说，这20注一等奖其实只有十注，是蒋主任一手遮天以为能从中分一杯羹，结果走漏了消息被人半道截胡，最后只能大家一起替蒋主任背了这个黑锅。 所有赶到彩票店采访的记者都纷纷询问中奖人的具体信息，结果张馨语给出的描述都直指政府公务人员，还特别点了一句：“寻常小老百姓很少有这样玩的，而且我亲眼看见的就是一个秘书打扮跨着皮包的人开着奥迪车来买的。” 记者们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般，一番刨根究底，一篇新鲜热辣的内幕八卦就出炉了。据说稿子报上去之后，体彩中心花了一个天大的人情才把消息给压了下来，但是在网上，一个个令人脑洞大开的独家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再也不可能捂得住了。 事情闹得这么大，路小松也只好再次来到小姨夫家中，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饶是小姨夫带兵多年，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识过，看到八千万的彩票也是眼皮直跳。 “体彩中心是省财政厅直接管着的，那可是省委的小金库，你把手都伸到那里去了，难怪人家要跳起来。” “那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算了？哼，财政厅长是省长的心腹，而提拔我的副秘书长这次想扶正就是被省长给搅黄的，这个时候算了？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就这帮乌合之众也想一手遮天？” “那我暴露一下？” “不行，我跟你的关系太近了，别人很快就能查到我这里。即便我们一口咬定是巧合，人家也不会相信，以后再有什么动作就难了。放心，小姨夫这里也是有些人马的，彩票留在我这，这事我来办。” 路小松告辞而出，仰天长出了一口气。风云吞吐寻常事，笑到最后是赢家。既然老天爷罩着我，那就接着玩下去好了。 八月5号，庐州市的省体彩中心里面来了十七八个穿军装的壮小伙，领头一个军官佩戴少校军衔，人人脸上喜气洋洋，自家营长中了几千万的大奖，马上就要复员了，临别前，营长说了，一人十万。 军人个个都是大嗓门，很快整个体彩中心都被惊动，来这里兑奖的都是基本都是老彩民，也都知道大乐透中了四千万大奖的事情，这会儿见到正主，都纷纷上前围观。 众目睽睽之下，中心主任即便恨得牙痒痒，也只好笑脸相迎，当面核实了彩票和身份证，便宣布中奖有效，中奖金额为8385万，扣掉税之后也还有6708万。 大头兵又是一阵欢呼，中心主任拿出一个小本子，有经验的都知道这就是要中奖人捐款了。虽然都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但中大奖的人多少也抹不开面子，一般都会捐个一成左右意思意思。 岂料这位营长是个吃生米的，张口就问：“另外一个捐多少？” 由于这事已经传扬开了，主任有心撒谎，却不敢轻易开口，一时愣住了。旁边一个工作人员很机灵，补了一句：“另外一位还没有来兑奖，所以暂时还不知道。” 营长微微一笑：“这我可就不好办了。捐少了吧，对不起国家，捐多了吧，搞得那位兄弟下不来台。这样，等那位兄弟来兑奖的时候，你们给我打电话，他捐多少我就捐多少？怎么样？” 主任和一群工作人员瞠目结舌，哪见过这样办事情的？旁边围观群众起哄：“中奖是你小子运气好，关国家什么事？” 众人哈哈大笑。主任用手擦了擦汗：“这样不好吧，多少捐一点，毕竟是好事嘛。” “是好事儿，我没说不捐啊。就是这数不好定，要不你说个数？” 主任心里一凉，心道：“我倒是想说，可这会儿我要是说了，你不同意我岂不是面子摔成八瓣？ “这个凭自愿嘛，多少都不要紧。” “那就一百万吧。” 主任面色一苦，六千多万的奖金送出去，就拿回来一百万，上头这是要活劈了我啊。旁边的工作人员眼看奖金不保，顿时忍不住了：“中了6千多万，才捐一百万，什么人嘛。” 营长倒是个属炮仗的，一点就着：“什么人？保家卫国的人。老子当兵扛枪十几年，负伤八次，立功六回，枪林弹雨，光毒贩就抓了小二十，你个丫头片子就想对老子指手画脚，还TMD不够格。给句痛快话，这奖今天能不能拿到手，耽误了老子复员回家，你还要管我这群兄弟的饭。” 士兵们顿时炸了锅，旁边的围观群众也是纷纷破口大骂，小丫头吓得眼泪汪汪。主任急忙赔笑脸：“一百万就一百万，都是自愿嘛。这位同志为国家立过功，中了奖我们也是很高兴的。我这就去办，这就去办。” 主任借故脱身，一面吩咐财务做好准备，一面给上头打了一个电话。 “什么？是武警？这么会这么巧？我告诉你，你们要为这件事付出代价。钱赶紧给他，免得越闹越大。” 上头的口气很不好，主任苦着一张脸，转回去道：“钱已经到位了，扣掉一百万捐款，还剩6608万，您是要办卡还是存折？” “提现。弟兄们就要各奔东西了，谁高兴要存折？” 主任倒抽一口凉气，赶紧让人打电话通知银行派运钞车。 等了一个多小时，人群越聚越多，谁都想亲眼看看六千六百多万现金究竟有多少。一辆运钞车驶进中心大院，四个荷枪实弹的保安下来，打开后门，拿着一张签收单找到主任：“请安排人员点钞，确认无误后，请签字。” 营长爽快地道：“不用点了，相信银行的同志。赶紧签字吧，我可就请了半天假。” 正主都发话了，哪还有什么说的，签好字，保安把整整十几个大麻袋搬下车，周围的人群顿时发出一阵惊叹。营长打开麻袋一看，都是崭新的钞票，一万块一沓，十万块一捆，整整齐齐的放着，抽出两沓，递给一名战士，向周围人群做了个揖：“大热天的，给老少爷们买点冷饮吃。” 周围人群顿时一阵欢呼，小战士把钱往空中一洒，人群顿时哄抢。十几个战士趁乱一人一个大麻袋扛了就走，绕开人群，外头早有一辆军牌卡车在等，一群人上车之后，很快就驶离了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