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两级存在
黎贤站在人海中,看着一身喜服的安平公主,脸上没有一丝的内疚和惭愧,只是因为痛失爱女,面上更没有一点喜色,挺拔的身姿已经有些佝偻,仿佛连笑也力不从心。 就好像是与周围所有人一样,为了皇家颜面来道贺一个不会有任何政治出路公主而已。 单十四却敏锐地注意到,哪怕安平公主戴着凤冠,什么也看不见,身子也微微地向着黎贤那边倾斜。 就好像是还在期待着他,做些什么,尽管明白,那是不可能的,只是一种奢望罢了。 这就是爱到极点了吗,哪怕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另一个人的存在。 ……… 等到所有的事情完结,已经是申时,单十四架着单智尘,也没有给黎老太太和黎贤禀报,便遣了小花回府,自己则是跟着驻国公夫人直奔向驻国公府。 单智尘在外人面前时,便收敛了真实秉性,努力扮演着黎非云的角色,有着与年龄不想符合的成熟稳重和气吞山河的气势,集战场应有的煞气和睿智于一身。 进了驻国公府,单十四与单智尘便随着驻国公夫人进了正厅,驻国公夫人吩咐下人一会儿准备点心糕点,一点儿准备茶水牛乳,弄得整个驻国公府像是过年一般热闹。 驻国公夫人坐在上首,眉眼慈祥地对单智尘说着:“非云,那日知晓你回京,外祖母有苦衷没有来见你,不要怨了我。” 那一日,当真是有苦衷。 单智尘又不是真的黎非云,对驻国公夫人并没有什么感情,也没有血缘情深,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句:“嗯。” 驻国公夫人眼中有些失望,还有些忧伤,不过仍然强忍着,不愿意表现出来,让单十四为她难过,她也看得出来,单十四是真心把自己当外祖母的,一丝一毫的情意都是千真万确。 单十四一直留意着驻国公夫人,哪里会看不到她眼里的失落。 单十四轻咳一声,单智尘的脸色阴沉了一瞬间,便恢复如初,望向驻国公夫人:“外祖母,您是我的亲外祖母,是我亲生母亲的亲娘,我怎么会怨您呢。” 驻国公夫人脸上这才有了些笑容:“非云,你不怨我就好,战场上的这些年,你怎么样?我可是听过,那战场上可是千辛万苦啊!” “外祖母,这些年,孙儿在战场上磨练了许多,再不是当年那个黄口小儿了,一点辛苦算得了什么?天将降大任,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若是这点儿苦外孙都吃不了,还何谈建功立业。” 单十四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竟然一直不知道,单智尘可以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出来。 单智尘总是用幽怨的余光瞄着单十四,希望她早日救他出苦海,跟一个老太婆叙话,这多浪费时间。 “也对,也对,非云大了,知道保家卫国了,你母亲看见你如今的绩效,哪怕是在上面,也一定在为你骄傲!”驻国公夫人一边说,一边忍住眼里的泪光。 言谈间,一个丫鬟拿着一个锦盒从门口走了进来,毕恭毕敬地给三人行了个礼,再将锦盒放在了驻国公夫人身旁的桌子上。 单十四开口道:“外祖母,这是什么?” 驻国公夫人打开那锦盒,双手从里面取出一只白玉簪子,这白玉簪子看着十分的普通,仿佛在京城的任何一个地段,任何一个首饰铺,都能够寻到,不过驻国公夫人硬是小心翼翼地拿着,生怕这簪子被磕着碰着。 “为水,你过来。” 单十四放下手中的茶杯,走了过去。 驻国公夫人将手中的簪子插进了单十四的发髻之中,开心地笑了起来:“为水,今日叫你来,就是为了把这个给你,这是陈家祖传的白玉竹簪,只能传女,不能传男,只能传嫡,不能传庶,老爷这一辈,传给了大姐,可惜大姐红颜薄命,膝下没有嫡女,老爷也没有了其他的姐妹,只好将这簪子交给了我保管,而到了你娘这一代,就只有她一个嫡女,你娘出嫁的时候,我没来得及给她,你这一辈里面,我陈家再没有了嫡女,今日总算是给了你,虽然你姓黎,可终究身体里面还是流着陈家的血,想必陈家的列祖列宗就算是知道,也必然不会怪罪于我。” 没想到这白玉竹簪看着挺重,饱满亮泽,但是戴在头上后倒是一点也不沉,感觉好像头上什么东西也没有。 “外祖母,只给meimei准备了礼物,是不是太偏心了?” 单智尘终于明白为什么黎为水要强迫着自己来驻国公府,强迫着自己好好对待驻国公夫人。 看着驻国公夫人的动作、情态就能明白,这驻国公夫人是当真疼爱黎为水和黎非云的,如今自己占据了她孙儿的位置和身份,自然是应该做一些黎非云应做的事情。 而且,对黎为水好的人,自己也喜欢。 驻国公夫人听见自己外孙这样对着自己说话,差点激动地哭了出来,自己喜欢黎为水,难道就不喜欢黎非云吗,一边湿了眼眶,一边笑靥如花,一边哭一边笑,把单十四吓得不轻。 “有,有,怎么会没有呢,行云,把那把太祖当年用过的寒封剑拿过来。” 驻国公夫人身后那名叫行云的丫鬟立刻走了出去,半晌后,二十个侍卫浩浩荡荡地抬来了一把锈迹斑斑的‘宝剑’。 单智尘嘴角微抽搐,这样的礼物送出来,是不是更显得偏心了,虽然阵势摆的很大,很多人一起抬,好像很重一样,但是为什么怎么看怎么觉得那铁锈比剑本身还重呢。 驻国公夫人对单智尘的瘪嘴丝毫不以为然,笑眯眯地说:“非云,你拿一下,看看拿不拿得动,可别小瞧了这把剑,剑也不可貌相啊。” 单智尘心里叫苦连天,天哪,不要了吧,不知道那铁锈会不会把自己的小爪子给划伤呢,而且拿这样一把剑,不是在自降身份吗。 但是一对上单十四那逼迫剥削的眼神,手就不自觉地伸向了那把剑。 在单智尘第一百零七次发力之后,单智尘果断地选择了放弃,这把剑真是悬得很,不论自己怎样用力,哪怕是用上了仙术,也无法将这剑移动分毫。 而驻国公夫人已经从刚开始因为他拿不动剑而失望,到了现在的完全无感,正吃着香甜酥脆的点心,和单十四热火朝天地说这话,两人其乐融融,仿佛已经忘记了单智尘还在旁边努力地‘搬’着剑。
单智尘脸一黑,坐到座位上,一言不发地喝着茶,脸上写满了‘我不高兴’。 驻国公夫人挥挥手,那二十个人便又抬着那把剑下去了。 单十四安慰单智尘道:“别灰心丧气,看他们啊,二十个人才能抬得起来,你拿不起来也很正常的嘛。” 而这话在单智尘耳朵里就变成了“哎呀呀,你连二十个凡人都不如”,原本有些灰心,立马变得更沮丧。 驻国公夫人觉得奇怪,怎么meimei跟哥哥说话的语气倒像是jiejie跟弟弟说话的语气。 在三人的谈笑间,门口赫然出现了一人,大概是六七十岁的样子,花白修长的胡须,鹰眸里有着尖锐的冷箭,一身正气凛然,身着一品苏绣月华官服。 单十四从位置上走下来,对着那人恭敬地行礼道:“外祖父安好。” 能穿着一品官员服饰的,南奉国不超过五个人,而又是这样的花甲年龄,能这样行走在驻国公府,便只有驻国公陈星翰一位。 而这是自己‘娘’的父亲,基本的尊重也是要有的,想必这‘外祖父’应当是与与外祖母一样,对女儿的女儿,疼爱有加。 单智尘也拱手,简单地说了句:“外祖父。” 可是主位上的驻国公夫人差点从椅子上跌了下来,慌慌张张道:“老,老爷,你,你不是在扬州视察吗?” 驻国公陈星翰狠狠地瞪了他夫人一眼,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指着单十四两人开口问道:“这两个是谁?” 驻国公夫人指着单十四和单智尘,有些结结巴巴地说:“啊,那个,我,我,我正要跟你说,这个,这个是为水,这,这个是非云。” 驻国公脸色一沉,大步走到他夫人面前,大吼道:“谁让你把他们叫进来的!” 单十四正震惊着驻国公的态度,这,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还没有想通,便听见了驻国公对驻国公夫人大呼小叫。 想都没想,单十四立马眸子一冷,自己生来便是十分护短,最受不了有人在自己面前对自己亲人大呼小叫!哪怕这个人是她丈夫也不行! “外祖夫,是为水自己要来的,如果这里不欢迎,那我们走了便是了,您又何苦为难外祖母呢,为难一个女子,哪里又是男子作风了。” 驻国公这才正眼看向单十四,看着那张跟自己女儿七成相似的面容,眼里飞快闪过一丝伤痛,一眨眼的功夫便恢复了,以至于并没有人看见: “放肆!这里什么时候又轮得到你来插话了!难道你那个无良父亲连着基本的规矩也没有教会你吗?!你以为这还是你那个尊卑颠倒、长幼不分的黎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