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鱼山之上(下)
“站住…站住…再跑就放箭了…”石瞻身后的亲兵在大声叫喊, 看到眼前刚刚冲下山坡的五骑欲要四散奔逃,石瞻二话不说,伸手摘下马鞍右侧的龙舌弓,弯弓搭箭…“嗖…” “啊…”一人惨叫着,应声落马… “放箭,放箭,快放箭…”石瞻身后,倾刻间叫嚷一片… “嗖…嗖嗖…嗖…”疾驰而去的箭矢七零八落、交错参差,仿若天网般向四散的四人急拢而去… 紧跟石瞻驰向落马那人身边的严震,眼中看到的,是背插箭柄、血流不止、却仍在拼命挣扎着、爬向自己战马的晋人… “怎么会这样?我为何要告诉他们这里有人?这人会被怎样处治?…”心中极度自责的严震正自焦虑,身后又“嗖嗖嗖”射来三箭… “啊…”这是严震的叫声。已然疾驰到那人身边勒住战马的严震,在近距离看到箭入躯体血液迸出的那一瞬间,心中极度惊惧、极度悲怵。这箭射入那人躯体,却也射入严震那幼小的心灵。这猛然的血腥的冲击,令严震眼前一片眩晕,随即,他便爬在马前呕吐不止。石瞻只静静的看着他,而身后的胡人却欢呼着向其余几人追逐而去… 鱼山之上,石瞻中军帐中… “将军,我们共计射杀了四人,追赶了五里才将此人捉住,但他什么也未曾交待,这是他的全部物件…”说着,一名屯长将一个托盘双手呈上, 上前两步接过托盘的严震,打眼一瞧,就见盘中有些许金银,两个玉佩,一条玉带,一支金簪,一个香囊和一把匕首,盘上还架着一把宝剑。严震小心翼翼的将托盘放于石瞻面前… “你等暂且退下,待审完,明日再论功行赏,”石瞻朗声说到, “诺!”那屯长兴高采烈的应声而去,帐中,便只余石瞻、严震与那被捉之人… 石瞻看了一眼那跪在帐中、发髻散乱、满身血污的中年男子,便将目光盯到了盘中… “你姓甚名谁,再为谁做事?” 伸手拿起金簪、仔细打量的石瞻,柔声说到, “今日既然你落入我手,那便没有什么…是你…能够保住的。你且早些说来,莫要耽误我的时间,莫要消磨我的耐性,少受皮rou之苦不说,或许我一开心,当下便放你一条生路,也未尝可知…” “将军”,被捆住双手的那人仰头媚声说到,“将军误会了,我乃王弥将军帐下刘暾,特奉王将军命前来予石勒将军送信,因此行事关重大,刚才并未与军士们说起…” “哦?”听闻此言的石瞻心中一惊,“若真是王弥,上回为碧如得罪了其弟,此番又杀了他的人,这该如何向石勒交代?…”本来心平气和的他瞬间人便不好了,他厉声问到, “既然如此,刚才为何逃跑?” “将军,我以为你们是刘曜军了…” “是吗?那你所送信件现在何处?”半信半疑的石瞻、又拿起那把匕首,他在尝试拆开, “这…”刘暾面现尴尬之状,“回将军,刚刚奔逃之时将信毁了,”话音刚落,他又双膝向前急挪几步,恳切的说到, “将军,我所言句句属实,不信,您可以去向王弥将军求证,更可带我去面见石勒将军。” 石瞻拿起那把宝剑,就在这一刹那间,他的余光扫到刘暾眼神中、那丝一闪而过的不安。石瞻缓缓拔出长剑…“我可是与王弥将军不睦呀…” “将军,无论你们关系如何,我只讲真话呀将军…”那刘暾急急的说到, “我真是为石将军送信来的。您速速带我、去面见石勒将军呀,啊?将军,您可要信我呀…” “哐铛”一声…刘暾身形一顿,停止了说话。但转瞬,他又挺起前胸,缓缓向后退却了几步… 站在石瞻身旁的严震一伸头,便看到台案之上多出了一个紧扎的不足一寸的锦帛,还有一枚正在旋转的虎首剑墩… 几乎就要相信的石瞻,见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心中亦有一震。他拿起锦帛,缓缓抬头看向此人,却见他面上媚相、已全然消散,剩下的,竞似只有一身傲骨… 石瞻无奈的微微一笑,打开锦帛,就见其书有云: 嶷弟惠鉴: 暌违两载,兄殊殷拳念。每每心切依驰,均以大局克念克情。去岁,兄曾数次三番命悬一线,亦未敢调弟前来,皆为此故。 今,石勒诛司马诸王,杀王衍,歼晋军主力,俘太子又暗送刘曜,攻昆阳、舞阳,灭王兹,抓王赞,时下兵锋又直指苟晞。此奴虽出身贱微、形容粗鄙,但其胸有宏图,当前更有乘风扬帆之势。倘待此人乘风势起,天下虽大,定万无吾等兄弟立锥之地。 兄经万千权衡,决意除却此贼于羸弱之际。故,特谴前太子太傅、司隶校尉刘子长,持兄佩玉与信笺,召弟前来会合,共图此事。 临书仓促,不尽欲言。但,此事关乎吾辈生死,弟定当早日成军。 兄弥,云天在望,慨盼相聚。 永嘉五年,七月五日。 “欲除石勒?!哎呀,这可真是柳暗花明啊…”看完信,颇有殊途同归之感的石瞻,又惊又喜,亦自在心中不停叫骂,“好阴险…真好阴险…如此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刘暾?”石瞻笑到,“此名不假,耐何你未曾言说你做过司隶校尉?司隶校尉呢…”说着,石瞻看向了严震,“你可知司隶校尉是何官职?” “将军,小的不知…”心中一清二楚的严震躬着身、一脸认真的回到,
石瞻大笑,“这便是传说中的“卧虎”呀…唉唉唉,我说“卧虎”兄,这信,便是你要送给石将军的吗?” “晋jian!你们可知晋jian是为何意吗?”刘暾如剑一般的目光扫过颔首而立的严震,又直盯向石瞻… 经刘暾这一问一看,严震脸上一片火辣。而那石瞻竞笑的弯下了腰… “晋jian?哈哈哈哈…别人或许有资格说我,“卧虎”兄,你呢?你可忘了你如今再为何人做事?王弥,那可是汉国的征东大将军…” “哈哈哈哈…”刘暾在肆意大笑… 话音未落的石瞻,被刘暾这肆意的狂笑搞得不知所以,他心头不由一怔, “难不成,这刘暾所行之事,真与我相同?…如今该怎样去做?若放他去找曹嶷,此事不定可成。但是,我若将他交于石勒,此事则必成!如若…” “罢了,你快快杀了我吧…”石瞻正自思索,那刘暾却已然收声,他轻笑着说到, “想我刘暾,经过那么多风浪,涉过那么多险滩,却不想今日、竞折于你等宵小鼠辈之手,想来,也真是晦气…你们还是将我交于石勒、前去请功吧,死于他手,我尚且觉得荣耀些…”笑看着石瞻的刘暾,满脸的不屑… “好!我成全你,”石瞻凝视着他,冷冷的叫到,“来呀,将他给我押下去、好生看管,若少了半根汗毛,你们拿命来见!” 子夜,风吹树响,草际虫鸣。被石瞻留宿于帐中的严震目光直直的盯着台案上一块令牌,这块铜制令牌在烛光下闪着丁丁点点恍恍惚惚的微光,可就这点微弱的光亮,竞引得严震整宿不能入睡… “门外的刘暾是“卧虎”,他可有上天入地的本领,若拿着令牌定能与他一同出去…只是…这石瞻为何要将我留于帐中?又为何将令牌放在那里?他是在试探我吗?” 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严震,转着眼睛用余光扫向了石瞻, “睡的这样熟,又转过了身去,这是故意要给我机会吗?不行,这一定是试探…”一念既起,严震立刻闭上了眼睛… 时光在伴着自己的心跳缓缓流走,帐外的虫鸣愈来愈和缓,石瞻的呼吸也愈来愈清晰,“怎么办?已经寅时了吧,天都快亮了…” 严震猛一睁眼,一番身,床“咯吱”一响,他仔细看向了石瞻…石瞻的呼吸却仍自如故。 …… 待到严震走出帐外,呼声不断的石瞻突然翻身坐起…台案上金、银、玉佩俱在,唯独不见令牌。石瞻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他轻轻下床,蹑手蹑脚拿起长剑,便向帐外尾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