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帝国落日（二十八）
“杀呀……”这是胡人漫天的叫喊声… “列阵~~”，“出营~~”， 两声长长的高喝声突然刺破寂静的东大营上空，冲出那漫天的喊杀声，奔着茫茫的夜空直刺而去… “吱~~~呀~~~”， “威！”“威！”，“威！”… 在这高喝声的引领下，那营门打开的声音都能尾随它刺破苍穹，随后跟着它奔向天庭的还有那东大营里升腾起的一片片极有节奏、整齐划一、雄雄劲劲的喝威声… 蜂拥而来宛若潮水般的敌军和漫天的喊杀声侵扰的世子毗心惊rou跳。他紧握栏杆的双手正在出汗，他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身体颤抖，他在焦灼的等待着东大营出兵… 可那时空，就仿若只对世子毗停止，又对胡人打开。这可恶的光阴每过一刻，他的额头就会多出一缕汗水，那敌军的脚步每进一寸，他的七窍就会少却一缕魂魄… 终于，他所期盼的命令声与那雄浑的喝威声、随着徐徐的清风悠悠传来，顿感心境清明许多的世子毗定睛向东大营望去… “驾~驾~”，“吱呀~吱呀~”，“沓沓沓沓…”，一队百骑重甲骑兵护卫着何伦的架三战车，金鼓车，巢车，“何”字牙旗、帅旗、白虎战旗，一路疾驰到东西大营与南门的正中站定。这是他们发出的一阵杂乱却又震撼的声音… “哗哗哗哗…”，“嗵！嗵！”，“杀！杀！”， 这是紧随其后的两个队主引领四百重甲步兵卫队整整齐齐的跑步声，立正声，和喊杀声。这两片杀声喊起，东大营内的喝威声立刻停止。这一片夜空中，只剩下源源不绝、整整齐齐的士兵跑出营门的脚步声… 四百重甲步兵以队主为单位、分做两个方阵、分列骑兵东西两侧，两幢弓弩手以队主为单位、分做六个方阵，以帅旗为圆点做正圆分列于除却正南、正北之外的六个方位。一个军的三幢刀盾手，以队主为单位，分做九个方阵，在最外围围成一个正圆… “世子，何纶的中军阵形已经列成，这就是当年孔明的《八卦阵》，何纶在东海王帐下能混到龙骧将军就全仗着这个了…”，高阳王司马毅附身在世子毗耳边低语， 看着已过第一道壕沟的敌军，依然紧张的世子毗并没有回应司马毅的话语，他只在全神贯注的俯视着城下… “天位”，注视着战场的何纶在战车上朗声喝到， “天位”，巢车上一丈高处的无顶板屋里，一个传令兵重复一句，稍一停顿，就拿起一面赤鸟三角令旗在空中交叉挥舞两次。停顿片刻，他又再次重复：交叉挥舞两次… 紧随中军身后带队跑出营门的幢主只一抬头、只看一眼，就脚不停歇的领队跑向了中军的正南方， “哗哗哗哗…”，“嗵！嗵！”，“杀！杀！”， 他们的背影在距中军两丈远处停下： 第一队，刀盾手。一手持刀一手持雁尾牌，以屯为单位、横向排列成两行。 第二队，弓弩手。以屯为单位列为两个十人五排方阵，整齐的排列在第一队士兵的第十一到第二十人和第三十一到第四十人的身后。 第三队，拒马枪。其排列和第一队完全相同。 第四队，扑刀手。在第三队背后左数五人处站定，以屯为单位，纵向排列为两行，左向而立。 第六队完全与第四队相同，只是其两行右向而立。 第五队，拒马枪。位于第四队与第六队正中，背对背同样纵列两行… “龙位”，看到队伍跑过中军的何纶又朗声喝到， “龙位”，巢车上的传令兵立刻重复一句，稍一停顿，就两手分拿一面青龙三角令旗和一面赤鸟三角令旗，在空中交叉挥舞两次，稍停片刻又挥舞两次，并不断重复… 看到旗语的后续部队在幢主的带领下直直跑向中军正东南，其背影同样在距中军两丈远处停下： 第一，二，三队，“刀盾手”。俱以屯为单位，以横十纵五排为一个方阵，整齐的列成六个形似“三三”的坤形阵，所有人皆一手持刀一手持盾。 第四队，与第三队为同一队主，其装备与排列皆与第三队同，只是纵列于第三队身后左手边、左向而立。 第五队，朴刀手。以屯为单位纵列两行，位于第三队身后正中。他们俱面向正东南，在他们面前，是一条可以直直的纵穿一、二、三队的通道。 第六队，拒马枪。与第五队完全相同的纵列于第三队后的右手侧，右向而立。 “虎位”……“白虎令旗与赤鸟令旗”……正西南…同为三横阵后三坚阵，但每阵与前之排列均不相同。 “风位”……“青龙令旗”……正东……仍为三横阵后三坚阵，依然阵阵不同… “云位”……“白虎令旗”……正西…… “地位”……“黑色玄武令旗”……正北…… “蛇位”……“青龙令旗与黑色玄武令旗”……“正东北”…… “鸟位”……“白虎令旗与黑色玄武令旗”……“正西北”…… “哗哗哗哗…”，“嗵！嗵！”，“杀！杀！”， 看到这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列好的阵阵不一、刀枪林立、斧钺分明、固定却隐隐蕴含无穷变化的杀气腾腾的《八卦阵》，世子毗不觉心情大好，他不等最后那两声喊杀声落地便猛击栏杆大叫一声道，“好！这《八卦阵》果真不同反响，这龙骧将军果真不是白来的！” “是呀世子，何将军这大阵布成，今晚的胜负就已见分晓。” “驾~驾~驾~”，“沓沓沓沓…” 两人正说话中，东大营又驰出一队骑兵，他们以十八骑为一队，分做二十四队，不停的在阵前、阵中、阵后游走… “杀呀…”，胡人的喊杀声仍在继续， “二百步！”，城楼上的传令兵已经开始为弓弩手示警， 世子毗却并不理睬，他转过头来用那闪烁着精光的双眸直看着司马敦，“常山王何以见得今晚的胜负已定？这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八卦阵》可有何精妙之处？” “哦，是这样的世子，今日亲眼所见何纶之《八卦阵》，方信他平日所言、深得孔明《八阵图》之奥妙并非虚言。” 说话中，司马敦与世子毗俱看向前方， “从形来看，孔明在《八阵图》中说，易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有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从此周而复始变化无穷。世子请看，何纶重甲骑兵就是这太极，其东西两侧之重甲步兵方阵就是这太极的两仪，这一阵是为《八卦阵》之根。此根与那六个弓弩方阵，九个刀盾方阵一起形成的中军，正好是十六个方阵。天阵、地阵、风阵、云阵、龙阵、虎阵、鸟阵、蛇阵，每阵六个方阵，是为四十八个方阵。合再一起，刚刚好六十四阵。” “杀啊……” “一百五十步”… “从意来说，《八卦阵》象征着天地雷风水火山泽，是万物衍生的基础，其中以乾坤天地二卦为万物之母。万物生于天地宇宙之间，水火为万物之源、阴阳之基，风雷为之鼓动，山泽终于形成，有了山泽，生物开始滋生，生命开始孕育，人类因此繁衍。眼前的阵形亦是如此。它们貌似阵阵独立，实则阵阵相辅相生、相依相从、相生相克，这些就与这宇宙中的万物完全一样。世子看，那游走于阵中的二十四队游骑，多像那山岳中的河流，多像这《八卦阵》之血液。” “杀……” “一百三十步”… “从势来讲，《八卦阵》讲究引实就虚，以虚化力，再以实力杀之。骑兵相对于步卒拥有压倒性的优势，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其一往无前的气势和强大的冲击力，破坏了步兵的战线。骑兵做战一般多用“冲阵”，他们喜欢百骑齐发，在正面从多个点撒破对方战线直抵阵后，再勒马回身反向冲击。这种反复冲击的目的并不在于杀伤，而是要冲散对方战线，使局部的步卒产生孤立无援的错觉，进而混乱、恐慌，最后引起整体溃散、崩盘。所以骑兵总是喜欢在开阔地带，来回的冲杀，而对于密集防守如“刺猬”般的方阵，则会自行避开。因此，骑兵的冲击路线貌似没有规律，实则会选择眼前人少，队伍薄弱的方向前进。世子请看，这中军外的四十八阵，虽阵阵不同，但都有极强的规律：最外部做“刺猬兵”密集防守，并用真空的扭扭曲曲貌似鹿角的通道引导其入阵，一路上在两边集结固守，卸掉其冲击力，再在阵中用强力攻击的甲兵将其斩杀。” “杀……” “一百步”…… “从《八卦阵》之变化来讲，更是神鬼莫测，魅力无穷。敌若入阵则必九死一生。敌若于阵外攻其一冀，其另外两冀前出合围则局部可成二龙出水阵。此时中间前出，则形成天地三才阵，之后两头回撤，形成四门兜底阵，互相穿插，则变成五虎群羊阵。之后再重新按照六丁六甲排列，即六丁六甲阵，随意将一半拉成线一半如同四门兜底阵一般，即北斗七星阵。环绕一圈，按八卦阵布小阵，留八个出口成方形，即八门金锁阵。这只是一个局部，阵中任何一个部位皆可如此变化，真可谓是千变万化、无穷无尽呀…” “杀呀……” “八十步”…… “哦？”世子毗回头笑看着司马敦，“那此阵就不可破了吗？” “没有没有，世间没有不可攻破之战阵。《八卦阵》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所布。从“生门”杀入，往“休门”杀出，复从“开门”杀入，此阵即破。世子请看，何纶此阵“生门”为风阵，“休门”为虎阵，“开门”为地阵，依次杀入杀出再杀入即可破阵。但是，您看这三阵前的重甲骑、步兵，扑刀手，拒马枪，弓弩手，钩镰枪，刀盾手…要想经此三阵往返杀入，又谈何容易呀。” “哈哈哈哈哈…”，司马敦话音一落，两人竞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敌人离我们只有八十步了，”半蹲着守在护墙口的羊林枫轻声说到，“五十步就该放箭了吧？” “别说话，我正在问牛二哥话，”在护墙最里面的左嫒猫腰爬在护墙上轻声的训斥着羊林枫，“你一打岔，牛二哥刚才说到那儿都忘了…恩…对了，刚说这是可厉害的《八卦阵》。那牛二哥可知道，那阵中央帅旗下，为何会有房子悬在空中，里面还有人挥旗呢？” 牛二被逗的一笑，“那叫巢车，这辆矮一些，那两根竖木看上去有丈五高，竖木间的横轴中央固定着一个辘轳轴（滑车），然后用绳索系着那个小木板屋，通过辘轳将它拉高到大约一丈处…” “杀~”，“冲呀~”，“活捉世子毗~”，“杀呀~”，通过第三道壕沟的胡兵潮水般的涌向了何纶的《八卦阵》… “我们没事的，安心…”，羊林枫轻轻的紧了紧左芳那微微出汗的酥手，就一脸认真的说到，“现在就低头，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抬头看，更不可叫出声，千万要记住！” “嗯！”在羊林枫直视的目光下，左芳坚难的应了一声，方才拉着左嫒，低下了头去… “五十步~~~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