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自导自演的戏码

    今天早晨，兰草一起床就一头扎进了堂屋左边的那间厢房。自李香玉搬走后，厢房就没住过人，堆满了杂物，到处脏兮兮的。

    兰草忙了一个多钟头，总算把它清理出来了，还往里面搬了好几样用品。兰草说不上是个勤快的女人，更谈不上贤惠，突然这样吃苦耐劳，实在有点无可奈何。

    从厢房出来时，兰草满身都是灰尘，她一边拍打着一边说，谁要自己的把柄被人家捏住了呢？

    李香玉梳头很专心，一点儿都没感觉到门口来了人。她是一个很讲究的女人，虽然是个老太婆了，但还是很注意穿着打扮。

    她的衣裳都缝得合身，总是洗得干干净净的，叠得也平展，从来看不见皱褶。她的头发梳得又光又顺，在脑后挽一个髻，怎么看上去都有形状。

    李香玉梳头时一直看着镜子，生怕有一根头发梳漏了。直到李香玉把髻挽好，提着菜篮要出门去菜园里摘菜时，她才看见兰草站在门口。

    看到兰草，李香玉的两眼顿时胀大了一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的印象中，兰草快一年的时间没来过她这里了。李香玉突然产生了一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感觉。

    李香玉一到门口，兰草便鼓足勇气迎上去，先跟李香玉甜甜地笑了一下，接着就亲切地喊了一声妈。这都是兰草事先设计好的，尽管她自己都觉得虚假，甚至还有点rou麻，但她还是硬着头皮这么做了。

    在李香玉出门的那一刹那，兰草还打过退堂鼓，觉得她做不出来，太丢面子了。但是，兰草只稍微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强迫自己按照想好的做了。朝李香玉走拢去时，兰草默默地对自己说，为了顾着家，这面子我也不顾了!

    听见兰草喊妈，李香玉完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已经记不得兰草有多长时间没这么喊她了。打从搬进了新建的楼房，兰草就没好好地喊过她一声。

    分家前的几个月，兰草不是叫她老太婆，就是叫她老东西，最后一次吵架时，兰草还指着李香玉的脸喊她老不死的。就在兰草喊她老不死的第二天，李香玉和他们分了家，一个人搬回了这栋土屋。

    忽然听到兰草对着自己喊妈，李香玉除了感到惊奇，多多少少还感到有点欣喜，甚至还有一丝激动。但是，李香玉没有答应，只是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兰草。

    过了许久，李香玉才问，你怎么会到这儿来？兰草说，妈，我找你说一件事！她又这么喊了一声。

    李香玉没想到兰草又喊她一声妈，心里禁不住热了一下。愣了一会儿，李香玉说，有事进屋说吧。兰草没料到李香玉会让她进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兴奋。

    兰草进门后先到处看了看，发现破烂的土屋被李香玉收拾得有模有样，桌子和板凳虽说都旧得不能再旧，但都摆得井井有条，抹得一粒灰尘也没有。

    只是四周的墙壁太难看了，大洞小眼的，像电视上出现过的窑洞。墙边上支了一个土灶，灶台上放着半碗南瓜，一看就是李香玉昨天吃剩下的。看着这些，兰草心里猛地颤了一下，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李香玉虽说让兰草进了屋，但对兰草并不热情，不仅没给她倒茶，甚至连椅子也没叫她坐。不过，李香玉自己也没坐。

    她站在兰草面前，竖着耳朵，等着兰草跟她说事情。李香玉一直把菜篮提在手上，好像兰草把事情一说完，她就要马上到菜园去。

    兰草本想一进屋就要说事情的，却好半天不知道怎么开口，头天晚上想好的几种开场白这时都想不起来了。她显得很焦急，不住地抬起眼睛去看李香玉。

    李香玉也一直在仔细地打量兰草，心里猜测着她会找她说什么事情。这时，李香玉突然注意到了兰草的眼睛，发现她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你的眼睛怎么这样红？李香玉吃惊地问。

    “我差不多一晚上都没合眼。”兰草说。

    李香玉问她为什么，兰草说她睡不着。

    李香玉古怪地笑了一下，问她想什么了，竟然想得一夜不合眼。兰草一见李香玉这样笑就心惊rou跳，越发觉得她知道了自己和萝卜的事。

    兰草还没来得及回答，李香玉又问了起来，问兰草夜里想谁了，还想出了两眼血丝。李香玉问过之后又笑，笑得更加古怪。

    兰草害怕李香玉误以为她晚上想的是萝卜，就索性大声说，“我想了一晚上你！”李香玉惊讶地问，“什么？你说你想了一晚上我？”

    兰草使劲地点点头说，“是的！”李香玉显然不相信兰草的话，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问，“你会一晚上想我？”兰草一急说，“真是想了一晚上你，骗你我是小狗！”

    李香玉的目光马上柔和了一点，小心翼翼地问，“你想我都想了些什么？”

    兰草诚恳地说，“我想请你再搬回楼房和我们一起过！”

    李香玉顿时傻了眼，手里的菜篮啪的一声落在地上。她猛地退后一步，两颗眼珠像一对青蛙，从她深井似的眼睛里一下子蹦了上来，直直地瞪着兰草。

    过了好半天，李香玉才慢慢张口说，“你是大白天说梦话吧？”

    兰草说，“我没说梦话，我说的是真的！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觉得我以前对不起你，不该把你分开单独过，更不该把你赶回这土屋里一个人住。我想，公公那么早就死了，是你一个人把儿子养大，又好不容易帮他成了家，可到头来，儿子媳妇都不管你，让你一个人住破屋，吃南瓜，我们实在是太不孝顺了！昨晚我想了一夜，越想越觉得不安，所以我一大早就来请你了！”

    李香玉压根儿没想到兰草会说这么一番话，她突然有点不认得兰草了。开始听起来，李香玉还以为兰草在说戏词儿，没往心里去。

    可听着听着，她听出兰草的话不像是假的，心里就有了一丝温热的感觉。听到后来，李香玉感到兰草越说越像真的了，心就跳了起来，越跳越高，几乎跳到胸口上了。

    兰草也没想到她会一口气说这么长一段话，有些是她昨晚准备好的，有些则是临时想起来的。开始她只打算说几句，可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说头两句的时候，兰草没有用心，连自己听了都没感觉。说到后来，兰草忽然有点动感情了，鼻腔里还有了酸酸的味道。

    兰草一边说一边看李香玉的脸，发现她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化着，心想自己的话可能说到她的心坎上去了。

    说完后，兰草就等李香玉表态。李香玉的嘴唇一直翕动着，像是随时要说话的样子。可是，兰草等了好一会儿，李香玉却迟迟不吱声。

    兰草有点迫不及待地问，“妈，你能答应我搬回去吗？”李香玉叹一口长气说，“你的好心我领了，但我不想回去。”

    兰草听李香玉这样回答，没有太感到失望。她早已预料到，李香玉是不会马上同意跟她回去的。兰草了解李香玉，她也是一个很讲面子的人，不可能让她回去她就回去。

    当然，兰草接下来还有招数，也是她事先精心筹划好的。

    兰草突然说，“妈，你无论如何要搬回去住，我连厢房都给你收拾好了呢！”李香玉又一次傻了眼，愣了半天问，“真的？”兰草说，“你要不相信，现在就跟我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