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愁尽弃 月沉云自起(四)
适逢青柯回来,便看见即墨初阳站在那处,岍苡满面惊恐的低着头,口中喃喃自语。 青柯连忙走过去,推开即墨初阳,“陈王殿下,请您离开。” 即墨初阳轻轻一笑,说了一个好字。 青柯见他这般配合,反倒愣了一瞬。 即墨顼知晓后忙请了御医前来,即墨初阳依旧站在那处,满目阴鸷的看着他,嗤笑一声,咬牙道:“莫要玩物丧志。” 即墨顼冷眼看着他,眼神依旧那般清冷,即墨初阳拂袖而去,姿态依旧是那般不可一世。 他怎么会认输呢 就是被世人否定又如何,总有一天,他会一步一步的爬起来,给这些目不识丁的人看看,他们所尊崇的尊贵总有一天会被他踩在脚下践到泥土里,让他们知道他们有多么愚不可及。 他回首看了一眼那个“病入膏肓”的疯丫头,眼底尽是讽刺,这才是他,撇开那个温润面具的他。 方才,他对着那个丫头耳语:你要好好看清我的模样,最好刻到骨子里。 丫头用那般可怖厌恶的眼神看着他,让他甚至有些恍惚,这孩子是不是真疯了,依着她以前的做派,装疯也确有可能。 即墨初阳望着金碧辉煌的西宫,漠然一笑。他和即墨顼血缘里的亲近远甚于任何一个人,有时他看着即墨顼,都觉得二人眉眼太过相似,只是,即墨顼是凌然独放的雪莲,冰冷刺骨又带着一丝正义凛然;他是妖冶绝艳的罂粟,荼毒人心不留一丝余地,生来,注定而成的两个极端,余生注定是浩劫终生的仇人。 -- 御医瞧过岍苡,却说她并无大碍,且她面色红润了不少,已不是先前那般油尽灯枯之态,反观即墨顼,他面色晄白,脚步虚浮,看着倒是病势沉重的模样。 御医几次提出要替他诊脉,他皆言辞推拒,如此又过了四五日,南徇也已抵达南国。 南徇尚一如当初,这几年虽重担在身,他依旧那般绝尘尔雅,只是权谋到底也磨去了几分温润,现今一见,大有几分权谋者的果决狠戾之态。 西宫满殿的药味充斥的鼻尖,南徇不由皱眉,他立于殿前细闻一番,面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也不迟疑,南徇大步进殿,凤帷深深,时隔多年,他终于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小姑娘。 青柯守在榻边,见到突然出现的南徇,很是诧异了须臾,待反应过来,泪却流了满脸。 南徇不曾理会青柯,急急走到榻旁,给岍苡摸了脉,眉目紧锁,起身问她:“殿下呢” 青柯见南徇没有要治岍苡的样子,有些疑惑,本欲回答,却听见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南徇登时起身,见到即墨顼,脸色一沉,走至他身旁,“借一步说话。” 即墨顼同他去了偏殿,“上茶。” 南徇轻轻摆手,示意宫人退下,待殿内只剩二人之后,南徇沉声说道:“丫头胡闹,你也跟着胡闹!”语气极为恼怒。 “你去瞧过她了” 南徇长叹一口气,“管衍那方你竟用来救她……值得吗”说着,南徇搭上他的脉,须臾顺着经脉走向,摸出了七七八八,脸色登时变得青黑,也不知作何回答,怒极反笑,“你太纵着她了。”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南徇无奈,他向来如此,重诺守诺,只是要知今日他会因为这样的一个诺言至自己于这般境地,他当时就不会将岍苡托付于他了。 “倘若我不来,不出三日,你就命丧黄泉了。” 即墨顼体内的蛊休眠多时,效用已大不如前,而这蚕蛊脾性古怪,爱食毒所以百毒不侵,能护心脉续命百年,唯一受不得大补,一旦入补,便会释放毒素反噬主体。 南徇拿出一些物什,欲在殿内为即墨顼诊疗,第一步便是要让蚕蛊复苏,即墨顼半敞着衣襟,肘上一片淤黑,南徇看着他,眸中已是惊涛骇浪,七日的血,他尚能撑到今日,着实不易。 南徇一治便是八个时辰,只要蚕蛊复苏,再清理尽他体内残余的毒素,他便无大碍。 “你可知,此蛊只能再保你半生无虞。” “足够了。” “本可保一生无虞,现在为了岍苡,折了一半寿命……” “若换作是你,也会这般做的。” 南徇无奈,他是岍苡阿哥,为她如此也是无可厚非,即墨顼仅是她名义上的夫君,为她又何以做到此般呢 彼时即墨顼的脸色已经好了不少,他却担忧着岍苡,忙让南徇为岍苡诊治。 南徇起身,长叹一口气,“心病还需心药医,她的病并非三天两日就能治好,唯今最重要的就是你的身体,我不能久待,唤醒岍苡是个长久之战,我无能,只能一次次麻烦你了。” 即墨顼素知南徇秉性,也不违他意愿,这些日子他也的确心力交瘁,莫如就歇一歇。 南徇则去了岍苡那处,暮色四合,月色染了一丝斑驳之意,岍苡已经睡了,她此般境况,醒时与沉睡不过睁眼与闭眼的差距,南徇伸手拨开她的发,细细端详她,色若晓春之色,眉如远山灿星若柳。 样貌倒是愈发明艳,只是这么些年也不知都经历了些甚么,竟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 青柯端了一盆水进来,见到南徇在,愣了须臾,南站在那处,脚都忘了怎么挪,南徇瞥眼看她,沉声说道:“跪下。” 青柯当即跪下。 “你的清心咒就是这么用的” 清心咒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只是南徇也不会平白冤枉她,这咒她确实念了,“属下知错。” “你错就错在愚忠!” 青柯头磕在地板上,南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空荡的殿内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青柯的脑子轰然炸裂,不知忠还有何过错么 “我在公主体内种蛊便是要时时注意到她动向,你咒一念,蛊虫休眠,差点耽误了大事。” 当时他在即墨顼体内种下毒虫蛊,来喂养蚕蛊,南徇大抵能猜到岍苡假借青柯之手套来咒法,让自己体内子母蛊休眠,她自然猜不到这一做法竟然阴差阳错的让即墨顼体内蚕蛊休眠。
倘若当时岍苡没有念咒,在岍苡生病的第一时间他便能感受到,亦会在第一时间赶至南国,而不会平白耽误这样多的时间,如此,即墨顼便不会因为救她,阳寿竟至于屈指可数的境地。 青柯自然不知道个中诸事,此时听南徇一说自然也明白了,知道她行将误做的一步竟差点让两个人命丧黄泉,“属下知错。” 南徇轻轻摆手,“下去罢。” 青柯走后,南徇轻轻的抱起榻上的女孩子,第一次有了一丝惊慌失措,“阿酣,你告诉阿哥,阿哥要如何救你” 在旁人面前要假作镇定,可面对她,他又要镇定给谁看他幼年那般相护的人,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碰了的小女孩如今像个行尸走rou一般,神识皆无,他该怎么救她 “终究他还是对你下手了。”南徇幽幽说道,眸子里是掩不住的愤怒与深沉。 晚间,南徇以针刺疗法给岍苡施针,但愿此法能有些作用,再不济,也能唤醒岍苡一些行动能力。不至于时日渐久她尚未恢复神识时渐渐丧失行动能力,依他对岍苡的观察,她现今已经没有甚么语言能力。 南徇一边施针一边安慰她,“阿酣不怕,配合阿哥治疗,待你好了,阿哥陪你去看月光可好” 下针的那一刻,不知是痛感太甚还是南徇的话唤回了岍苡的一丝理智,岍苡眼角流出两行清泪,晕湿了鬓角。 “阿酣,阿哥知道你惯来最是骄傲,有什么事想开了就罢了,阿哥有足够的耐心,阿哥给你时间让你自己去想,只是你也不小了,不能一直任性是不是”南徇软声说着,心中却是阵阵酸楚。 因着来时就为南徇诊治,接而又给岍苡施针,这会子已是破晓了。 南徇去沐浴了一番,疲惫也去了大半。虽说此番是即墨顼让他前来,但因礼数,他却要给南帝请安。 现今,南徇是苗疆摄政王,苗疆诸事几乎是他一手包揽,而他行事一向果决,四野皆有所闻,而南国与苗疆系于一根系带,南帝对南徇自然十分了解。 对于远道而来的南徇,南帝可谓百般恭敬,苗疆现今炙手可热,依着如今态势,南徇日后必是要全权接手苗疆,苗疆日渐鼎盛,岍苡在南国的日子也会好过不少。 南帝寒暄了几句,因有大臣求见,南徇便告退了,他回去的时候折道而行,正好遇到从陈宫出来的即墨初阳。 即墨初阳着了一身紫色华服,身形高大,大有意义风发的傲然之态。 南徇立于原地,目不斜视的看着他,眼眸里的冷冽让人不由寒意肆起,即墨初阳笑意浅浅的走至南徇身侧,微微一笑,这就算打过招呼了。 南徇微微一撇,退了几步。 即墨初阳摩挲着扳指,低眸说着:“太子殿下竟如此急着与本王撇清关系” “与你这等忘恩负义之人还有何好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