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华灯上 七夕月下逢(二)
三人回到出云殿后,岍苡便躺在地上,试图倚着冰凉的地板冲散这周身大汗淋漓的热意。 新颜见她躺在地上,也顺势躺了过去。 青柯默默的让宫人去准备热水给岍苡沐浴,尔后便站在岍苡身边看着她,岍苡自幼便有嗜睡的毛病,这六月里虽说酷暑难消,这地板上躺一下解凉还行,若是睡着了,岍苡的身板定然受不住,这新颜又是一贯懵懂的性格,哪里是会照顾人的? 岍苡心中还是久久不能平静,她脑中一遍遍的闪现方才的情景。 在苗疆时,她从记事起,阿哥便已是太子的身份,她并不知道阿哥的加元礼是怎样的,所以她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恢宏的场面,即便烈日炎炎,即便热汗浸湿衣襟,也不能浇熄心中油然而生的热血之火。 她正意犹未尽呢,新颜却拉了拉她的衣襟,气鼓鼓的说“我一个皇子都未见到!” 岍苡顺手敲了她一记暴栗,“你……你是有千里眼还是什么啊,那些人不是穿的绯红官服就是黑色什么的,你还想看到皇子,连他们坐哪儿都不知道吧!” 新颜摸摸头傻兮兮的笑着“也是!”不过她还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又扯了扯岍苡的衣袖,低声说“公主,公主,您说墨王长的很俊,您是怎么知道的?” 岍苡突然有种自豪感,笑着说“当然是我看……”说到一半,她猛然想起青柯根本不知道她看见过墨王的事,她瞥了一眼青柯,见她正兴致盎然的看着她,她改口接着说“……猜的了……”说完干笑两声,立即噤声不再言语。 新颜失望的看着她,她还以为岍苡看见过墨王呢,果然又是骗她的。 大抵地上太过阴凉,岍苡打了一个喷嚏,青柯见状立马拉她起来,让宫人们将热水抬进来给岍苡沐浴,可不能受凉了! 岍苡便由着青柯替她安排一切。与其说她由着青柯,不如说青柯凡事都由着她,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她从小就十分磨人,一贯由着性子来,也就是青柯还陪着她,护着她。 沐浴后她睡了一个安稳的觉。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梦到她在苗疆,梦到她和阿哥纵马驰骋,梦到父王带她围猎,梦到太傅教她诗词,梦到她开怀大笑。 刹时,她猛然惊醒。看到空空荡荡的出云殿,看见青柯在一旁为她打扇,她一把抱住青柯,止不住的嚎啕大哭。 阿哥走的时候,她怕阿哥担心努力克制自己不在他面前哭泣。青柯没来时,教习嬷嬷教她规矩时常鞭策她时,那么委屈,她也没哭。 如今却在梦回苗疆,醒来梦碎时,再难克制,放肆大哭。 所以她很怕做梦,梦境越美好,醒来时现实就越残酷。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在南国的这段日子,她对此话深有体会,她想像从前那般在父王膝下承欢启合,想像从前那般和青柯四处游历,还有灯下那个温文尔雅的侧影,她总时常怀念,还有阿哥满眼无奈的责怪,都看不见了。 这些在这深深如许的宫墙里都被生生隔断,她好像再回不去了…… 但,好在青柯还在。 有她在,她就不会忘记她还有美好的从前。 思及此,她渐渐止住泪意。 她再不坚强,谁替她勇敢? 这样的毫无顾忌也不能再轻易展现,她要学着小心翼翼的在夹缝中生存,她不是阿哥时常护着的小女孩,也不能做那个时常威胁青柯的小调皮了! 青柯还很是担心的看着她,她见岍苡抱着她就是不肯松手,她也不忍心多问。 她从没把她当成公主看待,当年南徇让她发誓誓死跟随岍苡的时候,她还很是抗拒,她不想自己的一番才能就这样消耗在她身上,她以为她是可以为南徇誓死效忠的。但南徇的命令她不得不遵从。 当她第一次见到岍苡的时候,她才八岁,瘦瘦小小的,一点都不像苗疆的女孩子。 但她长的特别水灵,特别可爱,是那种让人一眼就特别喜欢的女孩子。 岍苡看到南徇来,好像很高兴的样子,笑着去拉南徇的衣摆,她那乌脏脏的小手把南徇的素白袍弄的特别脏,南徇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很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发,问她“阿酣,你又不听话了吧?” 她直直的盯着南徇,好像很委屈的样子。摇着头很认真的回答他说没有。 她从没见过那么温柔的南徇,看着他对岍苡那么宠溺,她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对待岍苡,决不让她半点不快活。
当南徇将她介绍给岍苡的时候,她手舞足蹈的十分高兴,拉着她就不肯撒手。 第一次她从岍苡那里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尊严感,她的人生在遇到南徇之前都是黑暗,都是任人践踏。却在遇到岍苡后,天翻地覆。 她不像北方的女孩子那样豪情,就像她不如北方女孩高大一样,但她洒脱,开朗,顽皮,也有自己的忧伤。 岍苡很依赖她,她也庆幸自己能给她这样的依赖,至少她并未辜负南徇之托。 岍苡的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 新颜不知从哪里弄来了许多彩纸,岍苡看到了又觉得很高兴,她总能被很多事物吸引注意力,青柯见她喜笑颜开,笑了笑,心想这样也挺好的。 新颜说要教岍苡做小动物,她高兴的连衣服都不换,拉着新颜和青柯坐到床上,又搬了小桌案就这么捣鼓起来了。 新颜用红纸折了千纸鹤,用绿纸折了青蛙,用黄纸折了百灵鸟,用白纸折了兔子。 岍苡看着就十分佩服,一个劲的让新颜教她,她手工又不好,新颜怎么教她都学不会,还嘲笑青柯笨手笨脚。 到了日暮,岍苡终于学会折千纸鹤,折的并不算好,歪歪扭扭皱皱巴巴的。她却一点都不泄气,自己跟自己较着劲,一个人默默的折。 连晚膳都没吃,到了戌正自个儿累的睡着了,青柯才将物什收拾齐整,让她睡了。 次日清晨睡到辰初才起。 新颜见她清醒过来,又兴致勃勃跟她说陈王要去山西平匪患什么的。 岍苡又不认识陈王,跟她说有什么用? 新颜又说“公主殿下,听说陈王殿下长的可俊了!” 岍苡丢给她一记白眼,她这话什么意思?她南岍苡在她眼中就是个看到俊男人走不动道的花痴?怎么谁长的俊都要来告诉她? 不过她还真有点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