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刀见血
“给老子滚开!” “老子要杀了伯河!” 沈鸢在狂吼,前面几十个君家亲兵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拦截这位将军向火海狂冲。 “都给我滚开!”沈鸢声嘶力竭喊道,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脸颊竟已被泪水淌花。 “你们看不到吗?他们要支援!吴骏那家伙需要支援!” “将军…”烈火已经蔓延到了第三战壕边缘,没有士兵敢靠近外侧一步,眼前的上司却还是发疯了一样要往火海里去。他要去帮吴骏将军。可是…可是吴骏将军恐怕… “这蠢货,让老子走?他自己呢?还守着那破地方做什么?这下倒好,还得老子回去一趟。等我半个时辰…老子把他给带回来。” 沈鸢像是力气用完了一样停止了狂吼,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往火海慢慢挪着。那簇拥着他的君家亲兵不知道如何言语。只能步步跟着像是失心疯的沈鸢。 少有人知道沈鸢和吴骏的关系,可多少也知道在君天离离开军中的日子里,那个成名已久的吴骏将军一直把沈将军当做高徒提点。 可以说没有血将吴骏,就没有今日的杀神沈鸢。 沈鸢离烈火越来越近,军衔最大的制使终于下狠心,伸手穿过上司的臂弯用力强拽了起来。 可是他哪里是杀神沈将军的对手,刚一发力就被沈鸢猛地一肘顶翻。 “将军…使不得”亲兵们纷纷大喊。 “谁再拦着老子,老子就劈了谁!”沈鸢喊声道,肩头的箭伤崩裂开来。血染周身的他如地狱归来的死神,就算身边聚了无数军中好手也被他这幅摸样盯得胆寒。 “你就是劈了我也不能去!”那扶地而起的制使也是吼道。他这一身硬气,倒是像极了眼前上司刚入军中的样子。 “找死!”沈鸢寒声道,长刀毫不留情的往前砍了过去。那制使不闪不避,竟真是一副以死相谏的样子。 就在亲兵来不及阻拦的时候,一道身影却是闪电般的冒了出来,沈鸢的长刀被莫名的力道击飞,随后一声震彻耳际巴掌声响起。堂堂君家军副将竟是被抽得撞在了战壕的泥壁上。 所有人噤若寒蝉,他们看清楚了那个像是凭空出现的人。既不奇怪他敢对沈鸢动手,也不惊讶他一招之间就让杀神将军撞了个七荤八素。 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军中唯有一个。 “呵…对自己人倒是狠。”沈鸢支着战壕站正了身体。第一次对眼前这个人说话有了森森寒意。 “这战壕早该弃守,你不下令撤退我不怪你,你没有发现青川人的诡计我也不怪你。” “可是你为什么要下令让他来替我?难道就因为我是你副将?对你而言比吴骏的命要更重要?” “要替你换防是吴大哥自己的意思,我不过事后补了一条军令,只为战后抵消他抗命之罪。”君天离冷漠道。 “那你为什么不把他调回来!”沈鸢吼道。“你是北境统帅,为什么要因为我在险处而容忍他抗命?” “你给我住嘴!” “君天离!老子早就看不惯你这副鸟样了!总是一副用兵如神的样子,还是送了这么多弟兄的命!”沈鸢呸的一声说出如此忤逆统帅的话语,身子猛地朝君天离冲了过来。不知是被这话愣住还是没猜到沈鸢竟然完全变了个人,君天离竟是被沈鸢直接扑倒在地上。被麾下大将一拳砸在了脸上。 一旁亲兵看得目瞪口呆,平日里沈将军大胆也就算了,竟日碰上顶头上司竟是不管不顾的下起黑手。不过看君天离也不是吃素的,脸上挨了一拳被激起了怒火,反手又是一巴掌抽在了沈鸢的脸上。 两个人就这么在地上滚了起来,没有什么灵力和招式,就像是两个流氓在地上乱挥拳脚。 最终还是拳怕少壮,年龄稍大的沈鸢被君天离反客为主,每次还没送出拳来就被靖川将军抽中了脸颊。如此来往几回,沈鸢像是头昏脑涨一般歪歪扭扭地往外滚了几圈。在没有力气重新扑过去。 “他娘西皮的,你有种不打老子脸!” “让你清醒清醒,也比杀了自己人再去自杀的好!”君天离从泥地里爬起来,连连揉着自己的脸和胸口。沈鸢这厮下手真可谓不知轻重,若和他交手的不是自己,恐怕早就被两拳打得不能动弹。 “让我回去!就我一个,就算我老师死了,我沈鸢也要把他的尸身带回来。” 沈鸢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气喘不止道,只是这一回完全没有了方才的狠戾,口气换成了一种请求。 君天离摇摇头。沈鸢眼里满是失望。他听过君天离在天机会上的种种事迹,本以为他会是一个快意恩仇的人,只有这样的人才配成为他沈鸢的上司,他的兄弟。 “要去一起去。”君天离揉着脸道。虽然沈鸢已经肿了一边黑脸,自己的下巴好像也有点错位了。 “你说什么?”沈鸢含糊不清道。 “还能骑马么?”君天离不再重复方才所言。目光又环视了身边几十个已经看戏入神的君家亲兵。 所有人茫然点头。沈鸢楞在当场。 “君家军备马八千,所有军士即刻整装。一炷香后,未到者斩!” “是!”所有亲兵齐声应道。 “败将沈鸢!你可听令?”君天离转身看着副将,从战壕里捡起了那把被击飞的佩刀。沈鸢嘴唇动了几下,像是什么话想说出来又被咽了回去。半晌他才沉沉的点头。 “一切听你的…老大。” “陛下,叶元帅紧急奏报。” 中央统帅大营中,舒洵面无血色的站在了明武帝座下。北境大火的消息早已传到了陛下案前,座上帝王没有想象中的震怒,却是一直沉默到了现在。 舒洵再次道了一声有急报,灵澈方才抬了抬眼。 “叶元帅传前线急报,君将军已经召集君家军所有兵员马匹。看样子准备越过那烈火对敌人还击。叶元帅连发九道军令都被拦在了北境第三战壕之外。军情危急,叶元帅恳请圣旨阻拦君将军意气用事。” “果然是亲兵啊。”灵澈冷冽的笑了笑。“对他而言,圣旨又有何用?” “陛下!君家军乃王牌之师,断不能就这么贸然出击啊。”舒洵看灵澈竟无一丝焦躁之意不免急道。战争打到了这个份上,军队死伤无数,大将吴骏身死。沧澜方再也经受不起君家军覆灭靖川将军陨落这样的损失了。 “老师太看轻这小子了。”灵澈摇头道。“他虽然喜欢挑担子…但却不是一个看不清局势的冒进之人。” 舒洵不解,他和叶炎似乎真的有些cao之过急,没有想过为何与吴骏只有一战之交的君天离会对吴将军之死有这么过激的反应。 “伯河这一招可谓惨无人道,也代表青川联军并没有在正面稳稳击败朕的把握。不过火攻是对付大阵最有效的方法,就算火油再紧缺,青川人恐怕也会想尽办法再来几次烈火燎原。等火尽烟灭,朕就只能乖乖挥军进赤勒城了。” “之前只想到伯河会借着北风这等天时,却没想到用起火攻来完全不顾及声名道义。”舒洵面有悲戚道,几万子弟兵葬身火海,他一介文臣再能谋划也起不了任何作用。然而思绪之余他竟是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灵澈的意思,明武帝的语气里没有悲伤愤怒,只有着一分绝然。 “陛下是说君将军此番出击,是要破坏敌人那些纵火物资?” 灵澈没有回答,舒洵看不明白眼前帝王的情绪。 “可是…大火阻隔,君将军手下只有几千人马…”舒洵不敢往下说,战场上瞬息万变,任何意外都会让遭受沉重打击的沧澜雪上加霜。 灵澈还是沉默不语,舒洵终于从他的眼里寻觅到了疑惑。 “就为了交情二字,你就真的愿意为了朕的大业而死么?”舒洵的确猜不到明武帝心中是何滋味。在很多人看来君天离在抗命,在无视圣意。可是没人想过君天离这种举动是为了什么伯河祭出了毒辣的手段,这个时候若是沧澜无法招架防不胜防的火攻,接下来一仗又一仗该怎么打呢? 他君天离又挑了这个担子,像是帝都政变那一天里他用血rou之躯挡在了杀手李元煞一样。 而他轩辕灵澈也站到了同样被效忠保护的位置,同样的手中握有改变战局的王牌,却要隐藏到能定胜负的那一刻。 “陛下,我们要不要给君将军支援。眼下舒洵掌控的力量,已经足够击退敌人!”舒洵跪下请命,他一介文臣,说出这种有能力终结战争的话实在有些滑稽。 灵澈不觉得滑稽,他死死盯着跪地的丞相道。 “朕要的不是这支军队的退却,朕要的是青川的灭亡。” “下去吧,除了他之外,一切计划都按原定。” “是”舒洵俯首应命,他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在心里又不动声色的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那颗原本柔软的心如今越来越硬,那股帝王的血液,却燃烧得更猛烈了。 舒洵知今日只能做一个看客,他跪安之后便要离去,而明武帝从桌案上起身叫住了他。灵澈翻起案上玉杯,抬手斟酒。杯满七分之后笑叹一声道。 “替朕送一杯酒到前阵,若是赶不上了咱们的将士出征,就替朕将这杯酒撒进土地里去。” “是。”舒洵接过杯壶而去。唯留帝王一人在帐中出神。复国之路上所有成败全然压在灵澈的身上,到今天,最难的不是见证输赢,而是这过程里不断取舍的煎熬。 外边风焦烟燎,不知何日才得见真正的盛世太平。 北境战场青川一方,另一个人心中同样的煎熬。这个人就是总揽联军的大都统伯河。 柳浅站在他身边,同样的煎熬。下方复命的一众将领,脸上都是带着敬畏。 就是眼前这个不过而立之年的男子,把沧澜军第一战壕顽固的敌人以极为惨烈的方式送到了地狱。 “我说…你倒是说一句话啊。就这么铁着脸站这里快半个时辰了。将军们都等着你的命令呢。”柳浅终于第三次说这句话,这次的声音比前两次大了不少。 “说什么?” 就在柳浅以为伯河还要装聋作哑的时候,大都统才轻描淡写的看了监军一眼。柳浅看伯河眼中那别样的情绪,一时间也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北境唯有狼烟烈火,今日战事应当就到此为止了。既然伯河不肯开口,那身为监军的柳浅不如自己代他下令。 “我终究还是束手无策,做了老师同样做过的事情。”柳浅往前走两步,忽然听到身后那个男子叹息了一声。柳监军回过身来,他明白伯河口中说的什么。 前任青川军大艾陌曾修建雪龙江七城,大火焚河毁灭了鼎盛时期的整支水师舰队。 人说那是无比黑暗血腥的一夜,大都统艾陌备感良心煎熬卸甲归田,十余年后,他的得意门生同样站在了青川军最巅峰的位置,制定了同样让人敬畏的战术。 只是兵者有道,在正面厮杀之时一下子活活烧死了几万人,恐怕再冷血无情的统帅也会为自己的手段而惊心。 “如果你想卸甲归田,现在可不是时候。”柳浅沉默半晌道。“结束这场战争,你就算杀再多人,也比不过你造福的人十之一二。” “这里真的是尽头么?”伯河呢喃道。 “这里过去还有澜州郡城,还有临云关还有永兴城。在我们身后还有起义军,还有造反的奴隶。” “还得杀多少人?”伯河盯着柳浅眼睛问道。青衣文士不退不让略带狠戾的回答。 “那就都杀了。杀到社稷稳定之时。” “社稷稳定…”伯河冷笑道。“就靠元老会一群上不匡主,下亡益民的家伙?我替他们打天下,可他们真的能坐得稳么?” 柳浅倒吸一口气回头冷看埋首站着的一干将领,伯河这话实为大逆,只要有心之人听闻,那么不管这位大都统有军功有多么深厚,恐怕日后都难免遭到元老会无情的清算。 这一刻柳浅似乎忘记了,自己就是首席元老忽安帐下的幕僚。他第一时间关心的竟不是伯河忤逆,而是任何可能危及到这位大都统安危的问题。 “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柳浅看那一干将领离得尚远,经历惨战之后似乎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二人身上,这才对着伯河摇头继续道。 “和我比起来,你倒像个书生。” “我只想当个农人…和老师一样。只不过老师说战火不休,一年收成连赋税都凑不上,这才让我从了军。”伯河一句话让柳浅闷住。手握百万雄兵的青川大都统竟是说出这么一句话可笑的话。可就是这像是玩笑的话,让柳浅看到了一个破碎山河里年轻人的无奈。 “等你完成了你老师的宏愿,或许有机会改变你想改变的事情。”柳浅叹道。 “不管如何…你都必须先了结青川沧澜这二十年来化不开的仇恨。” “你可是沧澜人。”伯河看着柳浅道,他何尝不是看不清眼前这个渐渐成为知音的男子。究竟是什么,能让他对青川这样效忠,对这场战争的胜利如此执着? “不用想了…”柳浅似是看穿了伯河的想法。“我其实和你抱着同样的信念,想着不论是谁一统天下,总比这支离破碎的苍歧要让人觉得安宁。只不过最开始看到青川更有希望,这条路才一直走到了今天。” 这些话在柳浅心里藏了十多年,今天终于对着一个青川人堂堂正正说了出来。伯河眼里闪过一丝赞许,随即笑了起来。 “传令收兵吧。让士兵们休整一番,今天夜里,柳监军可愿来伯河帐中祭奠双方亡灵?” 伯河说的是双方,言下之意竟是要替沧澜死去的战士祷告。柳浅如同没有听到这言语里的不妥,只是微笑着从命。 二人走下台阶,正欲对将领传令。北境浓烟之后遥遥传来一声怪异的巨响,惊动了整片战场数十万人。 柳浅愕然看着北境浓烟,难以置信这个时候沧澜军竟然还有主动出击的能力。 而伯河却忽然露出了几分喜色,他凝视那浓烟之后。似乎十分满意地说了一句。 “果然…等了这么久…这场压轴戏终究还是上演了。” 剧变,正由沧澜军酝酿,再度爆发在这片战场之上。 烈火冲天,浓烟如柱。当战壕里的塔盾搭起桥梁的时候,君天离第一个策马进入了堪称炼狱的战场。 身后的君家军士兵战战兢兢,八千骑兵小心翼翼的缓缓跟随。他们不知道君将军为何敢毫无顾忌的踏入这片死地。但是没有一个人犹豫,只因为有过太多的奇迹从他们这位年轻统帅身上发生。 只有沈鸢稍知门路,包括君天离那独特的灵力修为。若是君天离真的全力出手,这些浓烟烈火,又怎比得上三天圣殿和冥城里的那些手段? “紫珊和谷遥兄妹你可安排好了?”君天离在马上侧身向沈鸢问道,他们的队伍周身一片火场,却像是畏惧着什么被生生拨开了一条道儿。 “她们都不知道前线的事情,我让人假托战事结束,让小天王和两个小崽子回赤勒城等你了。” “宣萱呢?” “也被叫回赤勒城中。”沈鸢答道。他忽然心中有一种空空的感觉。他不知道他和君天离给心爱的人究竟是一份承诺还是一个谎言。等踏出这片火海直面敌人的时候,将军们是否可以如约归返,让心爱的姑娘稳下担忧的心? “那便好。”君天离放松似的点头道。一想到夜紫珊那胡搅蛮缠的样子,他便不自觉的笑了笑。 “利用浓烟轻装简行,带到了第二战壕,我会施展灵力搭桥。你只管带着弟兄们往前杀去。这个时候青川人应当正在松懈休整,速度一定要快!等蛮子们反应过来切到他们的物资纵深里去!”君天离重复着计划,沈鸢和身后几个制使纷纷点头。身体里一股仇恨与怒火凝结的战意腾腾而起,等他们冲出黑雾的一刻,定然要让敌人后悔今天一切所作所为。 利用君天离灵力开道,八千骑兵从沧澜北境第三战壕缓步挺进,士兵们心中盘算着距离,等待冲锋的命令。 途中君天离不再言语,八千铁骑用来阻隔浓烟烈火的屏障都是以君天离放出的灵力为根本,若只有靖川将军一人,比此间恶劣百倍的环境都能轻松过去。可要覆盖万人,就算君天离体内五重封印里的灵力充沛犹如一方天地,cao纵起来也需要耗尽心神不得半点分心。 筋脉和头脑反馈的痛楚让君天离无比想念苏辰,若是有那枚幻天戒在,或许只需要发动一次绝对防御便能轻松穿过火海。 好在两道战壕之间距离并不算长,小半柱香后,沈鸢朝着后方轻轻敲了三声兵刃。八千骑兵次第相传,知晓了冲锋的命令。 于是黑暗里的君家军开始了冲锋,马蹄踏过烈火燃烧的土地,踏过了死去同胞的骨灰。冲锋的声音从黑幕里透出来,第二战壕里清点尸体武器联军士兵一时间呆在了战场之上。 “杀!”八千男儿一声怒吼,依旧是沈鸢第一个破雾冲了出来。在他冲锋的脚下,第二战壕有着长达十丈的距离陡然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冰体不可思议的变成了一块平地。 于是紧接着一支风驰电掣的骑兵从黑雾里冲出,从冰桥上奔腾了过来。 青川联军此刻真的是猝不及防,散乱的阵型,四处清点尸体的士兵。甚至还有一群刚被抬上担架的伤员。 这些都不足以让突然出现的沧澜骑兵心软。他们狂暴的冲锋姿态展现出了无匹的杀意。手中狼牙短棒根本不在意敌人是否回过神来,无比精准的照着对方脑袋上轰了过去。 登时无数脑瓜崩裂。铁骑速度不减,直冲战壕之外的青川军阵而去。 联军阵里响起急促的号角,放松警惕的大军慌忙调整阵型备战。 可是这片战场之上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快过这支精锐的君家骑兵,他们身上武装的来自于冥城,巧夺天工却又轻便实用。这支没有任何累赘也没有任何杂念的骑兵队伍疯狂加速,只有迎面的北风是唯一的阻碍,可也挡不住他们复仇的心。 于是他们在敌人组织起第一轮防御之前快速的扎入了对方的本阵。同样制式的装备上面流淌着各家真气,八千个有着灵力修为的骑兵展开了屠杀一般的肆虐。
他们的眼里只有一字,那便是杀! 出长兵者,断其枪矛,破其首! 挥短刃者,折其刀剑,破其首! 射暗箭者,毁其弓弩,破其首! 君家军过,破敌阵似是闲庭! 于是暴露在平原的万千联军步兵没有了丝毫抵抗之心,十余万人面对八千铁骑开始了大规模的溃逃。君家军不满足于这样浅尝即止的报复,卯足力气往联军跟深处刺去。 一路过去,来不及收起的投机被接二连三的破坏,青川联军费劲心里准备的火油被君家军预先准备的火把焚得一干二净。 零星的弓箭回击挡不住他们,他们军服下的银甲能挡住那些盲目无力的箭簇。 盾牌和枪尖也挡不住他们,他们运气挥兵,甚至不用打在实处就能让一个壮实的士兵震破血脉而亡。 至此,青川人和碧珊族人再也无法忘记这支魔鬼一般的队伍。活下来的人直到多年之后仍心有余悸。 可这不代表联军没有了反击的勇气。三声号角过后,同样震天的马蹄与杀喊从步兵阵后传了过来。 二十年来,各国在马背之上争天下,青川横扫七州土地,靠的就是名震天下的铁骑。 而这二十年来,有一支被称为山阵的骑兵一直被沧澜人视为噩梦。北伐交战以来他们未曾出动。此刻倾巢而动,要与前边横行无忌的君家军争锋。 号角声下,山阵齐出!一道和君家骑兵相反的洪流,毫无惧意往南冲过来。 山阵骑兵手持短斧与马刀,长弓悬于背后。他们放弃了引以为傲的弓箭,只为了用更快的速度冲击迎面而来的敌人。他们的座下是青川骑军中百里挑一的战马,铁甲遍及人与马的身体,马鞍上扣着四口铁环,杯口粗的铁链将人牢牢固在了马背之上。 山阵骑兵战不下马,这是一条看起来非常愚蠢的铁令。可也正因为这一点,这些纵横天下的战士也从来不会轻易的让敌人把他们击于马下。 因为下马,就代表着死亡。 万条锁链颠簸作响,铁甲洪流与沧澜利剑的队伍即将碰撞。 君家军极为熟练的丢弃了缰绳夹紧了马背,精巧的银色手弩整齐划一的端到了手中。 扣弦声接连不断,银色弩箭攒射而出。 山阵骑兵似是紧张了略微散开一些,见到那堪堪两个巴掌大的小弩,又瞬间轻视起敌人远程攻击的力量。 事实告诉他们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第一轮攒射就让山阵骑兵倒下了一片。他们引以为傲的重甲在那银色弩箭的穿透力前竟薄薄的像一张劣质的宣纸。 只要战马不死,就算是山阵重甲的尸体也不会坠下马来。旁边的骑兵伸手拉过死者身上的铁环,竟是把失去主人的战马稳在了冲锋的队伍之中。 青川人笑成山阵骑兵人人只有半条命,却也人人有着两条命。 倘若马死,则人亡,倘若人亡,披甲的战马依旧是亡命的铁蹄。 两轮攒射过后,沧澜军别起了手中的银弩,并非是距离没有给他们射出第三箭的机会。而是日复一日的训练奠定的习惯。三箭连弩,在近身交战之中必留一箭。这是暗器,也是面临随时需要突围的准备。 沧澜军前排收弩的一刻,为首的山阵骑兵厉喝一声,身后战士同时举起了手中短斧,那姿势之后并不是短兵相交前的蓄势,而是毫不保留力道的投掷。 还击终于开始了。 飞斧如蝗,破开了山阵骑兵和君家军面前咫尺的空气,似乎北风都不及飞斧的速度,被利刃逼开道来。 杀得起兴的君家骑兵自然不会被眼前万斧飞腾的阵势吓住,他们手中的狼牙短棒是格挡的最佳利器。不论是长矛还是羽箭,都挡不住他们轻描淡写地一扫。 可许多人都低估了那迎面飞斧蕴藏的力量,也没有在意到那旋转的斧身其实很难让人寻觅到格挡的破力点。 于是这一次轮到一直毫无阻碍的君家骑兵吃了闷亏,冲在最前的骑兵接二连三的被飞斧打在了身上的实处,他们虽然穿着防御力极好的银甲,可是斧上纯粹的力道依旧把人打得身形紊乱,更有不幸者,直直从马上摔了下去。 着了道的君家军不由收起了轻敌之心,在两军对冲之前齐齐提了几分气。 “杀!”两方骑兵同时喊起震天的口号,代表着苍歧陆军最强大武力的两支骑兵洪流终于撞到了一处。 狼牙短棒直取人首,玄铁马刀横劈胸前。双方举起兵刃的一刻,竟如出一辙爆发出了一种不留余地的凶悍。 君家军胜于人,八千内家高手手中的狼牙短棒便是八千道内气灵力的导体。不论是那些被杀得支离破碎的青川步兵,还是眼前这些浑身铁甲的山阵骑兵。若论攻击之猛,都与君家军相去甚远。 第一波交锋的山阵铁甲几乎无一例外的被直接砸死在马背上,崭新的盔甲在顷刻间变得坑洼一片,胸甲和头盔接连凹陷下去,甲衣之内的人却化成了脑汁横流血流如注的尸体。 而山阵也胜于人,甚至更胜于马匹。仗着人数的优势,仗着战马的雄壮,三五柄马刀总能劈死一个防护不来的君家骑兵。而在战马的对冲之中,全副武装的山阵战马总能把君家军胯下的良驹冲得七零八落,君家军那不曾被打乱的利剑阵型终于在交锋中冲散。 按照原定计划,一旦遭遇阻碍,君家军便要调转撤退。可是和山阵骑兵交锋的一刻,不论是君天离和沈鸢都发现事情已经超出了他们的掌控。 空荡的后方传来莫名的寒意,原本被杀得支离破碎的敌军步兵停止了仓皇逃窜,他们没有完全撤回,也没有在山阵骑兵之后施以援手。那些吓破胆的步兵被几个将军重新调集起来,在君家军冲锋之后,竟是迂回到了后方,稳定阵型拦住了撤退的唯一后路。 这一针见血的决定断然不是青川武将所为,反而像是一道命令早就蛰伏在这些将领心中,此时执行起来,竟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埋伏。 “难道伯河知道我要来?”沈鸢在阵前杀敌正酣,而君天离一直没有出手,维持八千铁骑穿越火海,饶是他灵力磅礴也此刻不得不混迹在队伍里调息恢复,然而渐渐地他察觉战场有些异样,一股寒意陡上心头。一路上君家军爆发的恐怖战力迷惑了全军上下的眼睛,直到山阵骑兵出现,君天离还抱着一份试探战力的心思没有第一时间下令撤退。 这世间真的有人能够算无遗策?君天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首看着渐渐汇集的青川步兵阵,在最前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那几个身影让靖川将军仍旧抱有的几分希望突然泯灭。 那几人自称五雷子,乃是天荒谷谷主的五位同门师弟。伯河夜袭一战他们与君天离交手不分胜负。此刻恭迎在君家军撤退之路上,无异于一道让人绝望的屏障。 而那道屏障之后竟是还有更加可怕的东西。数十门森寒的火炮正对准着君家军的尾巴,这些碧珊海所产的霸道武器在两日惨烈厮杀之中都未曾用到。就连灵澈都认为是碧珊海不愿让这些东西落入青川掌控。 没想到,今天为了八千骑兵,安阳王和伯河把底牌放上了战场。 原来…攻占第二战壕不是联军的目的,火焚数万沧澜军也不过是一种掀起仇恨的手段。 敌人真正的目标,原来就是自己,就是这支前来复仇的沧澜最强之师。灭了君家军,等于是灭了沧澜崛起的一道标志! 此番连环相扣,请君入瓮。青川那位大都统究竟是如何神算,才能断定他君天离今天会落入这个圈套? 君天离茫然笑笑。明白今日就算自己没有挥军杀来,伯河也不过是多传了道命令而已。何况在此之前,他本来就是今日战局的胜者。 而他这位靖川将军真的带着孤军直入,让伯河全盘的设计变得完美无瑕。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终于有士兵也发现了后方的异状,那数十门火炮的寒气让他们的声音都不自觉颤抖起来。更前方的同胞们毫不知情正在和数倍于他们的山阵骑兵奋力厮杀着。 “沈鸢没有反复告诉你们君家军在战场上的位置?”君天离冷笑一声,抬头看了看远处巨大的青川指挥台。眼里的杀意毫不保留的向远方递去。 那子弟兵闻言想了一瞬,竟也是跟着笑了起来。一群骑兵左右对视,竟是散光了方才隐隐萦绕的惧意。 真正的猛兽就算进了牢笼,那也是张牙舞爪的王者。来日战场之上,君家军必为众矢之的,必成困境孤师。若到了那一刻,君家子弟当做何如? 第一次治军之时,君天离就当着所有军士说了这两段话。也正是沈鸢第一个回答了他。随后所有人跟着沈鸢喊起口号。那一日有两个字震响京郊大营天际。 万人齐道 “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