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慈母
短短一段路,母女俱都无言,气氛沉默。 到了依柳院,沈氏不但没走,反而坚持送顾莞宁进了闺房。又吩咐丫鬟们都退下。显然是有话要和她说。 顾莞宁不动声色地冷眼旁观。 待屋子里只剩下她们母女两人了,沈氏关切地张口问道:“莞宁,你是不是和世子闹别扭了?今日怎么不肯理睬世子,还当面让世子难堪?” 原来是为了齐王世子! 此时的沈青岚,刚对齐王世子生出恋慕,还没敢动别的心思。沈氏也是到了后来,才决意替沈青岚筹谋嫁给齐王世子。 现在沈氏这般关心她和齐王世子之间的事,倒不是全装出来的。 定北侯府再显赫,也及不上齐王府。她若是嫁给齐王世子,顾家和齐王府亲上加亲关系会更密切。 将来顾谨言承袭爵位接掌了定北侯府,也会多些助力。 沈氏为了这一双儿女,真是费尽心思。 “母亲此话从何说起。”顾莞宁不冷不热地应道:“齐王世子身份尊贵,我和他虽是表兄妹,也不该逾越礼数。何来闹别扭一说。” “这等话私下里说说也就罢了,在人前还是少说的好。免得被人耻笑我们定北侯府行事轻狂。” 沈氏:“……” 这个丫头! 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往日和齐王世子有说有笑从不拘泥,现在倒是撇清的一干二净。 沈氏按捺着不快,挤出笑容道:“现在就我们母女两个,还有什么话是不能说的。” 顿了顿,语气又柔和了起来:“莞宁,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气。我这个做母亲的,平日待你确实不够细心周全,也怪不得你和我疏远。可你也得体谅我。” “你父亲早早去世,如今爵位已经落到了长房。这管家的事务,万万不能再被长房抢走。我一个人要打理府中琐事,又要照顾阿言的衣食起居,委实忙碌。你如今已经十三岁,长大成人了。又聪慧能干,将自己照顾得妥帖。我对你素来是放心的,这才稍稍疏忽了一些。” “可这绝不代表我不在意你。” “你是我肚子里掉下的一块rou,是我怀胎十月辛苦生下的女儿。我是你亲娘,岂会不疼你?” 沈氏一边说着,一边拉起顾莞宁的手。 脸上的表情要多慈爱有多慈爱。 ……顾莞宁非但没敢动,反而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真难为沈氏装出慈母的样子来哄她! 沈氏当年和沈谦私逃,生下女儿后被沈家人找了回去。沈家人以沈谦父女性命相挟,逼着沈氏嫁到定北侯府。 沈氏心存怨怼,对顾湛也充满了怨恨。即使顾湛一心一意待沈氏,沈氏依然恨顾湛。这份恨意,甚至延续到了她这个女儿身上。 沈氏对她,根本没有身为母亲应有的怜爱疼惜。 此时沈氏说的再动听悦耳,也无法打动知悉一切的她了。 顾莞宁丝毫没有配合沈氏唱一出“母女情深”大戏的意思,神色淡然地抽回手:“母亲特意到我屋子里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 “母亲对我的‘心意’,我都明白。母亲不必再强调了。” 沈氏打定主意要放下身段哄一哄这个骄纵任性又难缠的女儿,闻言难得的没有恼怒,反而笑了起来:“母女连心,你懂我的心意就好。” “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动辄在人前和我怄气,一来让长房三房看了热闹,二来也伤了我们的母女情分。以后可别总这么和我闹脾气了。” 谁说沈氏不会哄人? 这番温柔小意的话,换了以前那个天真的自己,早就感动得热泪盈眶了。 顾莞宁索性不吭声,冷眼看着沈氏唱念俱佳地做戏。 “你和齐王世子青梅竹马,情意远胜旁人。论家世,你是我们侯府唯一的嫡女,论容貌才情,整个京城也找不出比你更优秀出众的。做世子妃绰绰有余。” “不瞒你说,去年齐王妃让人送了信来,在信中透露出了想和我们侯府结亲的意思。你祖母对这门亲事也是乐见其成。” “以前你还小,这件事我在你面前从未说过。现在说破了也无妨。不过,你自己心中有数就好。在华姐儿她们面前,可千万别说漏了嘴。免得惹来闲言碎语。”
沈氏一脸殷切地叮嘱。 顾莞宁扯了扯唇角,神色冷淡:“母亲每日这么忙碌,还要为我cao心,女儿实在不孝。” 话语中透着一丝讥讽。 沈氏笑容顿时有些僵硬,怒火在胸膛里蠢蠢欲动。 顾莞宁瞄了沈氏一眼,闲闲问道:“母亲是不是还有要紧的话没说?” 沈氏将胸口的闷气按捺下去,继续和颜悦色地笑道:“我们母女两个闲话,有什么要紧不要紧的。” “说起来,我确实还有件小事要叮嘱你。” “再过几日是傅老夫人的八十寿宴。到时候去赴宴的,俱都是京城显贵。你岚表姐初来乍到,对什么都陌生的很。你这个做表妹的,可得多多照顾她才是。” 果然还是为了沈青岚! 也只有为了顾谨言和沈青岚,沈氏才会耐着性子在她面前扮演一回慈母了。 顾莞宁纵然对沈氏没有半点期待,闻言还是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是嘲笑沈氏的偏心,还是嘲笑自己心底不该有的奢望。 沈氏见顾莞宁笑了,觉得她听进了自己的话,心中一喜,神色愈发温柔:“岚儿是我娘家侄女,我在人前总得装装样子,对她好一些。也免得那些捧高踩低的下人们小瞧了岚儿。” “你是我的女儿,我最疼的自然还是你。” “你以后也对岚儿好一些。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求你了,好不好?” 明亮的烛火下,沈氏神色慈爱,目光温柔。 顾莞宁却只觉得满心疲惫荒凉。 眼前这个女子,是她的亲生母亲。她的身上,流淌着她的血液。她们本该是世上最亲近最亲密的人。 可现在,她们两个却戴着虚伪的面具,装模作样彼此敷衍。 这是何等的荒唐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