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我前途的一部分(上)
“许岩风,你给了我舅舅多少钱?” 许岩风被她这突然地话题转换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说吧,多少。” “也没多少……六千。”许岩风硬着头皮说。既然她能猜出自己跟她舅舅的事,那么肯定也知道了每次模拟考的晚上他都默默护送她回家的事。他一直以为自从被砸到后,他已经做得很隐蔽了。不过想到这里,他又有一种做好事不留名却被发现的喜悦和满足。她都知道了,她会怎么想? 孟遥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自嘲道:“我又欠你了。” 她早就知道了,区区五百块怎么能打发走她那死皮赖脸的舅舅,他肯定是从别处得了好处。那时候正好是模拟考期间,他应该是遇到了默默护送她回家的许岩风,打着某种旗号从那里敲了一笔。 “不,你不欠我,是我自愿借给他的。你舅舅也算是走投无路了,我不能看着他……” “他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跟我没有关系,但跟你有关系。”许岩风顿了顿,又说,“孟遥,我只想为你做点事情。” 他说得激动了,手越发握紧了孟遥的手。孟遥却慢慢抽出自己的手,淡淡地说:“谢谢你,许岩风。” “别谢我,我不过是喜欢你,爱屋及乌罢了。能给我一个准信吗,你究竟有没有喜欢我,哪怕是一点点?”这又是一个让他心跳到嗓子眼的问题。 孟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这是她一直不肯直接面对的问题,如今,似乎没有办法再逃避了。 她不愿意去细想为什么许岩风会强吻她,为什么会借给她那么大一笔钱,为什么会默默护送她回家,为什么会可怜她那一无是处的舅舅。 答案是那样呼之欲出。她不怀疑他是真心喜欢自己,可她呢? 要像故事里写的那样,伊丽莎白最终接受了达西先生的爱,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 简奥斯汀也只是把故事写到了他们结婚,婚后怎么样不过是寥寥数语,因为那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是多么可望而不可即,以至于就连作者本人也难以清晰具体地描绘出来。这部小说美得像童话,可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许岩风不是达西,她也不是伊丽莎白。 她不过是一无所有的普通女孩,但她至少拥有挑选最适合自己的伴侣的权利。她感激许岩风为她做的一切,然而面对困境,她可以接受一个陌生人的好意、欠下一个人情,但她不能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抬不起头。她期待的是一种平等的关系。她不要他居高临下的感情,这种喜欢她承受不起。 如果他非要一个回答,那么就是:“我也喜欢你,喜欢你的善良、你的率真,就跟喜欢阿亮和小雨一样。” 孟遥选择了委婉地拒绝,他是聪明人,不会听不明白。 “你知道,我说的喜欢不是这种,我的意思是……爱。你……爱我吗?”明明知道听不到想要的答案,但他还是傻傻地问了出来。 在情窦初开的时候,我们已经开始明白爱和喜欢不一样。喜欢可以大声说出来,而爱却是多么难以开口的字眼。它足够神圣,又非常磨人。我们会把它在放心中最尊贵又最隐秘的地方百般朝拜,怀着无尽的憧憬与渴望,同时又被它折磨得一个人翻来覆去夜不能寐。当这种情愫渐渐积累,一颗小小的心终于再也承载不住它释放的所有能量时,才敢将它说出口,并且只对那一个人说。 这时候,往往顾不上什么结果。 “许岩风,我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事情,可是,感激不是爱。” 呼一口气,他自嘲地笑了,抬起头仰望着黑魆魆的天花板,四周静得几乎没有一点声音。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许岩风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松一点,“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像我爱你这样,爱我。” 孟遥低下头,“你这是何必?” “我会等你的。”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侧脸,“等你爱我。” “就要毕业分开了,怎么等?”孟遥无声笑笑。 “毕业了我也会等你。我们一起考同一所大学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他的眼里闪着无比期待的光芒。 孟遥不再跟他争。毕业后的分离是多么现实的事情,考大学不是说去哪就能去哪,一看分数二看运气。那么虚无飘渺的事情,如今承诺什么都没有用。 况且,他成绩那么好,自己真的能跟他考上同一所大学吗? “孟遥,你说句话啊。”他直直地望着她。 “不如我们约个期限。”她扭过头来,对上他深情的目光。 许岩风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好,你说,多久?” “遥遥无期。” 喜悦渐渐退去,他有些不知所措。半晌,他又重拾起刚才的自信,还带着几分霸道地说:“不管多久,我都等你。记住了,我们会上同一所大学,以后工作也会在同一座城市,你甩不掉我。” “许岩风,你没有必要这样。” “我能不能理解为,你这是心疼我?”他嘴角一抹微笑。 孟遥扭过头去,不想再纠结这个事情,“今晚真的没有办法出去了吗?” “对不起,刚才我并没有真的打张老师的电话。现在打。”许岩风拿出手机,抱歉地朝她笑笑。 高三毕业典礼在五月底举行。高考在即,老师和学生们都没有太多心思来筹备,只是收集了些三年来各类比赛、晚会、春秋游等的集体照做成PPt放映来怀念高中时光,然后校领导、年级老师、学生代表发言,最后每班再表演一个节目。 年级600多人挤在礼堂里,虽然天花板有风扇但仍闷热不已。薛小雨坐在孟遥旁边埋头认真地做英语试卷,顾不得汗水从前额流下,也顾不上舞台上热闹的舞蹈节目。 孟遥则沉浸在毕业的感伤里。而对于未来,也有太多的不确定,如同舞台上干冰制造出的白雾,让她看不清前方。 “毕业了我也会等你。我们一起考同一所大学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脑子里突然蹦出这句话。她捂着自己发热的脸,礼堂里的确太热,她要出去凉快凉快。 当她从卫生间洗了把脸回来后,耳朵里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这几首歌送给三年来并肩的同学们,也送给我最牵挂的人,希望我们都如愿以偿,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这是一个歌曲串烧节目,第一首就是《同桌的你》。音乐缓缓响起,许岩风和另外三个男生在台上把歌唱了起来。 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歌声中洋溢着笑意。 “孟遥,他是唱给你听的。”薛小雨停住了笔,扭头对她说。 “歌选得挺好。”孟遥说,她想或许歌词里就隐含着他们的结局。 “从前的日子都远去, 我也将有我的妻。 我也会给她看相片, 跟她讲同桌的你。” 当高考倒计时终于突破一的时候,对于高三学生来说,扔书是考前唯一的狂欢。虽然学校明令禁止,但高三教学楼下依然全是白茫茫的一片试卷和书籍,宛如发生了横尸街头的惨案。那些曾经相伴过最艰难岁月的纸片,被主人毫不留情地撕毁扔掉,最终在记忆的沉淀里泛黄、消失。 而有些记忆却是历久弥新的。孟遥至今还记得高考后填志愿那天,那个闷热的知了声声叫得令人烦躁的下午,许岩风的笑容如同一缕清爽的微风吹进她的心坎。 他进门的时候,她清晰地记得自己当时也笑的。她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给他,让以后在相见遥遥无期的日子里,有一个份可供回忆的美好。 他是第一个说爱她的男生,纵使她不能接受他,也希望能和平散场,温和地结束这段青涩的高中时光。 当时教室里只有三两个人,大多数的同学都到老师办公室排队交志愿表去了。孟遥知道他一定会过来找他,就一直等着。如她所料,她并未等多久。 “孟遥。”这是许岩风第一次走进文科班教室来找她,他终于可以大方地接近她,不再顾及周围人的眼光。 不过周围的人倒很自觉地离开了,一时间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 “嗨。”孟遥望着他,眼眸里闪动着笑意。许岩风又想起了泰戈尔的那首诗,不过现在不是文艺的时候。他拿出自己手中那张空白的志愿表,“你填哪里?给我看看。” 孟遥的志愿表也拿在手上,她轻轻一笑,把它折起来塞到抽屉里。 许岩风微微俯下身歪着脑袋仰视着她,“藏什么,那我自己拿。”说着便飞快地把手伸进抽屉里摸索,孟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抓他的手。许岩风不再动,享受着这一刻空气里慢慢散开的暧昧。过了会儿孟遥发觉气氛不对,赶紧松开他,“那不重要。” “怎么不重要?我说过的,你去哪,我就去哪。” 孟遥抬眼问他:“你应该考得很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