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随性

    听了一个悲伤的故事，赚到钱的喜悦荡然无存。可是无论如何生活还得继续，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穷则独善其身吧。今天还得加油拉人，挣出未来几天的伙食费呢。

    赶在头一班从北京过来的动车到站前，我早早到了火车站出站口，手举昨晚做好的牌子，上面由我一个学美术的兄弟帮忙画了一幅北戴河日出图，油画，特显档次。下面写明了我那小家的环境和配置，生意兴隆全看这牌子能帮忙吸引多少人了。要说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此牌一出，人潮汹涌，与我擦肩而过。我去！是不是太另类了一点啊，我不禁开始反省自己这种脑残行为。

    “阿弥陀佛！施主有大悟性，与我佛有缘啊！”随着令我浑身一颤的一声佛号，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分外耀眼的一刻秃头映入我的眼帘。我只是惊鸿一瞥，作为一个男人都不禁替天下的诸位女士们在心中发出一声哀叹：浪费资源啊。一位身穿淡青色僧袍，眉清目秀的和尚双手合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站在我的面前。看他的年纪应该比我还小一点，大概最多也就十八九岁，生的唇红齿白，一表人才。太阳正在他脑袋的后方，就像灿烂的佛光一般，衬托的他更加出尘不凡。大概是长期受到佛教经典熏陶，他颇有几分书卷气，令我第一眼看到他就产生了几分好感。我对自己的直觉很有自信，凡是能让我首次见面就产生好感的人，必定会成为我的朋友。

    “这个~这位师傅，我只不过是在万丈红尘中厮混的俗人，这七情六欲、酒色财气是终身也甩不掉了，跟佛祖估计是没什么缘分了。”好感归好感，我可不想跟许仙似的跟未来的夫人没亲密几天，就被强行度入空门了。

    “施主误会了。小僧只是看到施主表面飞扬跳脱，却心藏忧愁之色。仿佛有什么东西扰乱了您的心境，可是施主的心虽乱，却能以大智慧理清其中纷纷扰扰，实在是令小僧佩服。”小和尚面带诚恳之色，目光炯炯的直视我的双眼。我从小随父母走南闯北，论见识自认为比同龄人强出一等，说实话对同龄人的确是有几分傲慢。可是当他直视我的双眼时，我有一种完全被他看透了的感觉，仿佛我从出生直到现在的经历都逃不过他的注视，我所有的秘密他都了如指掌。可是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并不会因为他彻底掌控了我的喜怒哀乐而恼羞成怒。反而觉得很踏实、很放松，就像在我面前的并不是一位初次见面的僧人，而是与我血脉相连的兄弟，可以无话不说的挚友。难道这就叫做一见钟情？我差点没被自己心中突然冒出的这个词恶心的吐出来。

    “小师傅过誉了。您是来这里~”我突然琢磨过味道来，一位和尚跑到北戴河来干什么？这里是旅游胜地，又不是香火兴旺的佛教胜地。难不成这位小和尚受不了常年青灯伴古佛，想来这里看看泳装少女？

    “小僧自幼在普陀山普济禅寺长大，怎会去做那等不堪勾当。”小和尚摇头而笑。

    他这话一说出口吓了我一大跳，我不禁愕然问道：“你会读心术不成啊。我想什么你都知道啊。”

    “察言观色乃是佛家弟子的本领，否则如何靠化缘行走天下啊。句句说到施主的痛处，不要说斋饭，还不得被人用大棒子打出来啊。”

    我听了这话不禁笑出声来，好一个有趣的小和尚。我倒是有心跟他多聊聊，可惜情势逼人啊。再不抓紧找到客户，我又得等两个小时了。我正在想怎么结束谈话，小和尚却问道：“施主可有独居的住处？我愿租住。”

    我不由一愣，脱口问道：“你们也要花钱租房？”

    “这是自然。僧人自古就领取薪俸，衣食由各位施主布施，住行就要靠平常积攒的银钱了。可是佛家子弟与凡人一同行止毕竟招人侧目，有诸多不便之处。”

    “看来我的确与我佛有缘啊，我还真就有一处独居。就是跟他人约好了这周三就要借出去，只有今明两天空着。”

    “无妨。两天时间足以令小僧不虚此行了。”

    就这样我领着一位堪称帅哥的和尚进了家门。说实话，直到现在我还有一点不真实感，我从没想过竟然会有一位和尚下榻我的小小的家庭旅店。可是客人就是客人，不要说是一个和尚，就是一个外星人来了，只要人家出的起价我也得接待不是？我从储物间里拿了一套没用过的锅碗瓢盆，毕竟原来的虽然消过毒，万一留有一丝荤腥让他无意破了戒就不好了。小和尚再次双手合十，很是郑重的道了谢。我一看表也快十一点了，再说也想跟他多聊聊，就让他在房间休息，我去买点菜，算是为他接风洗尘了。他却执意不肯，我想也好，一同去正好边走边说。一路上两个人聊了一下自己的过去，我才知道他是被他师父从山门捡回去的，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难怪他说自幼在禅院长大。我们两个人的经历完全相反：我是受父母万般宠爱，从小走动窜西，兴趣广泛却博而不专；他则是自幼在禅院接受最正统的佛家教导，这是第一次出远门，佛家经典倒背如流。于是我给他讲一段市井传闻，他给我讲一段佛教故事，倒也算了各自取长补短，开阔了眼界。可是我们这对组合在别人眼中就颇为另类了。北戴河是一个小城镇，人们基本上都互相认识，互相一传，添油加醋，三人言成虎，明天不定有什么花边新闻传到我父母那去呢。进了菜市场，我刻意绕过了rou食区，省得他看了不舒服。我跟一群菜贩砍价还价，他就站在一旁笑而不语。

    不多时菜就买齐了，一路谈笑下来，两个人虽然说不上是引为知己，但也还算其乐融融。说实话，我的手艺实在是拿不出手，没想到的是那小和尚倒是做的一手好饭菜，吃得我赞不绝口啊。尤其是一道香菇炒油菜，着实见功力啊，引得我都多吃了一碗饭。饭后把锅碗瓢盆收拾干净，一人泡了杯好茶，享受一下这浮生半日闲。

    “说也奇怪，我与您素昧平生却一见如故。既然您来到我家，我们就算有缘。我想向您请教一点事情。”

    “施主不必多礼，听取众生烦恼正是佛门弟子本分，请讲！”

    于是我就把前两天那对母子的事情详细讲述了一遍。

    ”佛门讲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难道这对母子前世做了什么恶事？为何今生要受这等苦楚？我佛有好生之德，广开门户普度众生，为何不救赎这对母子？“我顿了顿，”恕我无礼，世上真有神佛吗？“

    我原以为提出这等大逆不道的问题肯定会受到出家人的激烈反驳，没想到他却只是笑了一笑。”施主确是个性情中人。漫天神佛是否存在，哪是我这等凡俗僧人所能断言。难道非要拥有大神通的存在才配称为神佛吗？一心之善善莫大焉。只要能怀善心、行善事，何人不可称佛？难道庙宇中那些泥塑就是神佛的本体？佛在人心。至于那对母子，施主不必想得太多，我们都在六道轮回、三千红尘之中挣扎，谁又能真正超脱一切？小僧自幼从佛门长大，可谓六根清净，照样要历经生老病死之苦，也为许多事而烦恼。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虽不及我佛舍身喂虎，割rou饲鹰之德，至少能在百年之后不坠阿修罗地狱，再得人身。既然人生苦短，何妨随心随性，也许反而能够感悟到我佛大智慧、大慈悲。”

    “你一个出家人劝我随心随性？不怕佛祖震怒啊？照你这么说，谁还会去出家修行啊。”我听完他的话，心里轻松了一些，不由得笑骂。

    “入世出世又有什么不同？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只要心中有佛，酒rou穿肠过又有何妨？”

    我不由得沉默了一会，心中百感交集。好！既然是佛爷您派人点播于我，我又何必不识抬举，非要悲天悯人呢？我又有何资格去怜悯别人呢？罢了！我喝完手中已经凉了的茶，也不想再多说什么，就告辞了。当夜无眠。

    第二天，我送别了那位小和尚，却发现自己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也许只是我人生中的一个过客，也许是佛祖派他来解决我心中疑惑，谁知道呢？我只知道从此我心已然无所顾虑，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不负自己来到人世间走一遭，随心随意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