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节 应酬工具
小桥流水,梅兰竹菊,仿似庭院一角,颇具唐宋风致。与其说这是一家日本料理店,不如说这里是个文人雅士的宅院。再走向包间,拉开那仿古的圆形隔扇门,只见那是一间传统的和室,有五六个人正在榻榻米上席地而坐。墙上挂着春夏秋冬几幅长长的画卷,每一幅都足以玩味许久。低矮的案几正上方,悬挂着古色古香的灯笼,实木的色调怀旧而温馨。一刹那,让他有种穿越回了唐代的错觉。 来不及欣赏这些装修,王立彬已经被那些人叫回了神。“阿彬啊,你总算是来了!”“快过来!”… 王明烨他爹跟华哥正坐在一起向他招手。他赶紧先点头哈腰地鞠了个躬道歉,“歹势歹势,阿伯…”接着脱掉鞋,继续小二似的弓着身子走了进去。 华哥的小弟失意服务员上菜。华哥指了指王明烨他爹身旁的一个女孩,半开玩笑地对王立彬说;“我们明明,等你等得肚子都咕咕叫,我都听到啦!”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立彬忙不迭再次道歉,然后胡扯起来:“我刚在公司开会,刚开始二十秒不到,还没说两句,就接到了您电话,这不,我直接会也没开了,挂了电话一路狂奔啊!” “哈哈哈,知道你工作忙,我跟你开玩笑的啦!”华哥听得很是开心,拉过那个明明介绍道:“她叫李明明,在东山‘魅力明珠’上班,这次来下江特地看王大哥的。” 王立彬顺着华哥目光看了看王明烨他爹,明白了些什么,忙跟李明明点头致意,然后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她,顺便拐弯抹角赞叹道:“真是个好meimei啊!看来是我王阿伯的人格魅力太大了!” 王明烨他爹听了也很是开心,“不要叫我‘王阿伯’啦,叫我王大哥就好啦…” 王立彬赶紧改口称呼:“王大哥,王大哥…” 看样子王明烨他爹今天心情不错,开起玩笑来:“对了,我刚刚改了名字,陈大师给我起了一个新名字,叫‘王宏基’,以后你可以叫我‘基大哥’啦…” 这时,第一道前菜陆陆续续上了来。陶瓷和原木餐具设计得格外精致,做工独特,给这间屋子又添三分古雅韵味。低头一看,才发现餐巾上淡淡印有两排日语,仔细一瞧,却像是两句诗句。 “山がつの垣ほ荒るとも折々に あはれはかけよ抚子の露” 王立彬拿起这块餐巾研究起来。再一看,旁边又印有一首汉诗:“败壁荒山里,频年寂寂春。愿君怜抚子,叨沐雨露恩。” “你在看什么?阿彬。”华哥发现了王立彬未动筷子,视线也移向了那块餐巾。皱着眉头拉远了距离再定睛一看,他顺口就念出了那两排日语。 王立彬借机奉承道:“华哥的日语好厉害。” 华哥也不忘借机奉承奉承身边的王宏基:“我的日语很烂啦,王大哥的日语才是真的好…”说着,他与王宏基相视一笑,又把目光移回了王立彬身上:“阿彬,你知道这首诗出自于哪一部长篇小说吗?” 出自于哪里?对啊,出自于哪里?王立彬脑子高速运转。他知道,此时此刻,说“不知道”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可若真让他一口报出那诗的出处,他又怎能准确无误报得出来?他努力左思右想,突然想起,既然这是日语的诗,那么肯定是出自于日本的小说,日本的小说他总共也就听说过两部,一个《竹取物语》,一个《源氏物语》。前面那个他还知道大概说的是啥,可后面那个他只是听过名字,连大概说的是啥都不知道。那么此时他是该瞎蒙前面那个,还是后面那个呢?大脑又开始高速运转起来。他本想蒙自己稍微了解一点的那个,可一想,那“愿君怜抚子”,好像又不太符合《竹取物语》里面的大致故事发展趋向… 短暂的两秒思考过后,他鬼使神差地瞎蒙了后面那个:“好像是《源氏物语》吧。” 岂料竟然就给他蒙对了。华哥一点头:“嗯,就是这个,想不到阿彬真的是读书破万卷啊,连这个都读过!”说着,还没等王立彬从蒙对的喜悦中缓过神来,又抛出了下一个问题:“你看的是哪个译本的?是丰子恺版本的还是台湾林文月版本的?” 版本?怎么还有版本?王立彬又懵掉了。丰子恺他是听说过,可那林文月究竟何许人也?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一概不知。那么他只好从已知线索里推测了。现在,唯一的已知线索就是“台湾”。既然那个林文月是老一辈的台湾人,那么日语肯定不会差,甚至可以说,日语是他/她从小的母语。既然是这样,那林文月翻译得应该更贴近原著一些吧?
为了笼络王宏基和华哥这两个台湾人,王立彬再次硬着头皮赌了一把:“我两个版本都看了,我更喜欢林文月的版本,我觉得这个版本更接近原作者所表达的意思。” 蒙完,他就捏了把汗。看来为了拍好马屁,还得把文化课再加强点! 正捏着汗,却听华哥惊喜道:“欸,你跟我一样,我也是比较喜欢林文月的。有很多大陆人不喜欢,没想到阿彬竟然会喜欢!” 遇上了知音,华哥很开心,敬了王立彬一杯,看来王立彬这回马屁算是拍到马屁上去了。喝完酒,气氛轻松了许多,大家也都不再把目光集中在王立彬身上,各吃各的起来。华哥也总算把话题从这方面扯开了:“阿彬啊,下周就是明明的生日了,王大哥要去东山的魅力明珠给她过生日,你也要来哦!” 王立彬迅速适应了这话题的转换,试问道:“各位都会去吗?” “去,我也会去。还有就是王大哥在东山的几个朋友也要去。” 王立彬的脑子又转了转,估摸着这王宏基要去魅力明珠给李明明过生日是假,去会东山那几个朋友才是真。又心想,这大老远的非得把他从下江叫去东山,应该不会只是让他去玩玩,肯定还要做点什么。他又能做点什么呢?肯定无外乎他手里那些“牌”。于是他又压低了嗓门问道:“大概会有多少人,我要带什么样的女孩子过去?是要OK的还是…” 还没问完,华哥就打断了他:“不用你带女孩子,我们也不‘吃药’,不过你还是要带一点人过来的。” 不带女人,但还是要带人,这是什么个情况?王立彬听得一知半解,赶紧谦虚地请教道:“愿闻其详。” “保安,你场子里的保安。” 华哥似乎惜字如金,不愿多话。王立彬看着他的脸,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什么。这间与外界隔绝的和室里,朦胧暧昧的灯光照着案几与坐席,优雅的日本曲仍然若有似无地飘在耳边。细细品味那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无心再欣赏那些摆盘的艺术考究和古雅的深远意境。他知道,再美的佳肴或者是再高深的文化素养对他来说,也只不过是应酬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