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仲文
收到先生说不日就会抵达京城的回信是中秋的前一晚。我提起的心总算是落回了肚子里。这段时间又是准备相亲宴,又是担忧燕芙,还得时不时去探望胡太嫔,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桑榆看着我大了一圈的衣服,每日愁眉不展,直呼要领人来重新量体裁衣。我琢磨着忙过这一段指不定又得胖回来,因此把她拦住了。 明日既是中秋,更是西北军班师回朝的日子,今日只怕整个圣京的人都无法酣眠。 这整个圣京里的人自然也包括了圣世王朝的主人燕昭。 “陛下这么晚怎么来了?” 燕昭来坤元宫的时候,我已经休寝了,听闻太监在外面唱的时候,桑榆和我均唬了一跳,还以为出了大事。 我披着衣服出来,只见燕昭两颊酡红抱着一坛酒朝我笑。 “卿卿,陪我喝一杯!” 这是什么情况? 没有等我多愣怔,燕昭已经用空着的那只手拉起我就往外走。 “哎!小姐,披个斗篷啊!”桑榆的声音传来的时候,燕昭已经拉着我走出了坤元宫。 夜凉如水,满天繁星。一轮满月挂在望月塔塔尖上,好似一颗巨大的夜明珠,将皇宫每个角落都照得透亮润泽。 “陛下,要带臣妾去哪里?” 燕昭缓了步子,回头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嘘。 在自己的地盘上,有必要像做贼一样么? 我噤声继续跟在他身后,此刻已经戍时末,晚露早已凝结在花间叶梢。匆匆走过,带走一身的冷露,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心中暗悔没有回去披上斗篷。 似是察觉到了我指尖的凉意,燕昭退回到我身边,松开牵着我的手,一把揽在我腰上。他手中的暖意,透过我的腰间,直传到我四肢百骸,我一时不适,怔在原地。 “怎么不走了?”燕昭眯着眼问道。 我眼巴巴得看着燕昭,好想说,要不陛下咱还是各走各的? 然而看着他弯弯眼眸中的暖意,我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相反,我的心中不知何时升起了一股愉悦。莫非是这挂花香太醉人了? 我红着脸低了头。头顶燕昭嗤笑了一声。 我僵直着身体,就着燕昭手腕的力道一步一步往前走。 终于,在我腿脚即将麻木之时,我们到了。 眼前是皇宫中最高的楼-望月塔!这塔是太祖年间修建,据说是为了能眺望到他的心上人。究竟是谁,却不得而知。太祖薨逝之后,望月塔也封了。 “陛下,这里能上去吗?”望月塔门口没人把手,只有几道大大的锁链将大门牢牢锁住。 燕昭松开揽着我的手,小心翼翼朝左右环顾一番,才牵起我的手轻声道:随我来。他带着我将望月塔绕了半周,来到了望月塔后面。后面竟然有一扇木质小门。燕昭将酒坛递给我,自己上前捣腾了一阵,吱呀一声,门开了。 我望着一脸得意的燕昭,只觉得十分惊奇。 “陛下,您似乎惯于此道?臣妾觉得回去之后有必要将坤元宫的后门加固!” 燕昭瞪了我一眼:“你那里有何宝贝么?” 我讪讪笑。 随燕昭推门而入,望月塔里十分简单,有宽宽的木质楼梯旋转而上,只是多年不曾来人,里面蛛网横陈,尘土飞扬。木却是选的好木,多年未曾修缮,依旧沉稳如初。 燕昭和我以袖掩鼻一层一层往上走,每一圈结束都有一个瞭望台,用铁质栏杆四四方方围起来。 走了大约半盏茶功夫,我们走到了最顶处。 此处的瞭望台较下面的都要大,硕大的明月就悬在头顶,仿佛伸手可摘。 燕昭也不讲究,直接撩起衣摆就盘腿坐下,仰望天空,长长的吸了一口气,一回头看到我还笔直站在他身后,他愕然道: “怎的不坐?”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不拘小节,学燕昭盘腿坐下。 燕昭满意的朝我笑了笑。 “朕曾经和仲文来过此地。” 仲文?我皱眉思索。 “哦,就是宸妃的哥哥许仲文。” 啊!我恍然大悟,但是随即我就沮丧了,难道说燕昭此刻把我当许仲文使? 我从燕昭手中拿过酒坛,闷声灌了一大口。 “哈哈!好!”燕昭抚掌大笑。十分满意得接过酒坛也抿了一口。
我赧然,刚刚似乎太豪放了一点? “看来,许公子在陛下心中分量颇重。”我改盘腿为屈膝,抱住双腿,脑袋搁在膝盖上,斜望天空,没话找话道。 “嗯!”燕昭沉声应道,随即又抿了一口酒,才悠悠说道:“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最信任的人?宸妃和胡太嫔都不是么? “我十四岁在圣京的华月坊遇见的仲文和若烟。” 十四岁?那时我刚好十二,被父亲送去了凤凰山。 “华月坊?”是徐世清口中提起过的那个华月坊吗? 听我一问,燕昭咳嗽了一声,不自在的解释: “是燕峥带我去的。” 我装作了然点头。 兴许是我神情太过敷衍,燕昭又重申了一遍:“真是燕峥带我去的。” 我用力点头:“臣妾明白。” 燕昭瞪着我张了张嘴,随即干脆沉默不语,只闷声喝酒。 那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多说啊! 无奈挪了过去,眼巴巴问燕昭:“陛下,然后呢?” 燕昭看了我一眼,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继续娓娓道来。 “那时,华月坊的老鸨还是个黑心肝的人,看中了若烟的美貌,见仲文和若烟孤苦伶仃,便半骗半抢,要将若烟抓紧坊里。仲文虽则才十四岁,却死命护着他meimei,被人打至头破血流也不松开若烟一丝一豪。只恶狠狠瞪着那群歹人。半丝怯懦也无!若朕是她,也不见得能做到这种程度。因此我帮了他。又求父皇允了他做我的贴身侍读,而若烟则住在宫外。” “说来也怪,父皇向来对我管教甚严,却对仲文一事颇为宽容。不曾多问就同意了,想来兴许是父皇早料到仲文非池中之物吧!” 我默默跟着点头。 早就听闻宸妃的哥哥自两年前进入军营之后,便连连晋级。如今已经一举升至参军之位,离副将之位只隔一步之遥。而且这许仲文颇有眼界,一投就投入最有实力的西北军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