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好人（四）
冯心怡静静地听着旁边俊俏男子的平稳陈述，像是没有听到过往汽笛的喧嚣声，又或是自动忽略掉。她知道身旁的这个俊俏的男人，总会继续说下去的。她只是安安静静、温温柔柔地站在那里，仍由温柔的风把头发吹起，在风中飘摇，就像一株蒲公英般美好。 “你炘哥打小就聪明，那时候不管是上山打兔子、野猪还是和别的村子里的人干架，他总是冲在最前面的，你也看到了，他的身体并不是很好，身上的rou都没有几两，更不用说有肌rou了，其实这些年来，他的身体还要好一些，不像那时候就差不多是一副骨架，可是按他的话来说，我是最大的，我不在前面谁在前面。所以，每次我们都是在后面，他在前面解决掉大部分的困难，而到了分战利品的时候，他却总是让我们先拿最好的那部分，自己剩下一些骨头之类的，我们那时候也小，自然懂不了谦让这类名词的意思，也就拿了那部分最好的欢欢喜喜的回家吃rou去了。” “我们村头有个瞎子老张，听村里的人说，老张不是本村人，只是十几年前搬过来的外来户，现在算起来的话差不多有三十年了吧。老张自己养了一头老牛，老张在村里差不多也就只有这一个伴儿了。有一天，老张的牛不见了，把全村找遍了都没有找到。找不到能怎么办，毕竟也不是自家的牛，找不到便找不到了吧，所以全村的人也就算了，除了屈炘。在老张的牛不见了的当天晚上，屈炘也跟着不见了，奇怪的是屈炘娘也没有去找，大概是她早就知道屈炘干啥去了吧。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我去找他，却没想到他没在家，也没多想，就以为上山打猎去了，为此还抱怨了一番。然后接着去找凤霜，却发现凤霜刚刚回来，衣服上还有些湿润，眼睛通红，当然肯定不是哭的，我认识他这些年也就看见他哭过两次。等到下午的时候，你炘哥回来了，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那头老牛。你炘哥满身的泥，都已经凝固在身上了，那头老牛也是满身的泥，那时候太阳正好下山，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正好和泥的颜色混在一起，倒也看不出来了那一身泥。那个时候，正是初冬，虽然算不上太冷，可总归还是可以把人冷出事的，所以你炘哥当天晚上就病了，病得很厉害，差点儿就没有挺过来，可村头的老张还是没有过来问候一下，当然，他也不知道。尽管这样，你炘哥还是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还是经常给老张头送些野兔rou之类的过去。” “既然你炘哥都不在意这些，我们那时候自然就更不可能去找老王头理论些什么的。以前去老王头家，都是我，凤霜，你炘哥三人一起去的，我本来就一直不想去的，只是拗不过他们两个，才每次必须去。只是在老王头丢牛这事发生后，除了你炘哥还是常去以外，凤霜就一次没去过了，就是老王头死他也没去，，当然，不去正好，反正这事我梦寐以求的。后来，大龙便离我们越来越远，越来越疏离，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老王头家的牛原来不是自己走丢的，还和大龙有些关系。所以，凤霜一直不待见大龙是有原因的。” “当年，你炘哥没少替我们背黑锅，还从野猪獠牙下救过我一次，所以啊，我这辈子都欠他的，这条命也是他的，尽管他是不会要的，可他不要那是他的事，我只管把这条命给他就是了。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当然，最好还是一次都不要有的好。”这话看着可笑，其实总有那么一点儿不可笑，如果一次没有，那便一次危险也不会有，所以这条命便一直欠着，直到他慢慢老去。可诸葛南阳也知道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望，一个永远实现不了的愿望，所以到最后，诸葛南阳那张俊俏的脸庞上也浮现出了苦涩无奈的笑容。倒不是因自己这条命苦涩无奈，只是因为川蜀道上的那个‘老大’，那个真真正正的地下皇帝而苦涩无奈。因为，‘老大’收获的不仅是名与利，还有伴随那个字眼的与生俱来的危险，就像瘾君子之于毒品，明知是毒，却还是忍不住要去将它吸进身体里，或者只是为了一晌贪欢。 或许是从小跟着那位在别人看来是半个神仙，而在自己看来就是一个糟老头子的缘故，诸葛南阳在稍微大一点儿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用一种成熟的心态来看待一些事情，或者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用一个第三者的角度来看待某些事情，他同时也清楚这个世界不存在在强者眼中只是一种并不是不能打破的条条框框、而在弱者眼中便是绝对的规矩的所谓的公平，他也不是一个可以将灾难当做‘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的乐观主义者，他一直就相信自己是那个从小山村走出来的刁民，尽管看见过更多的、更好的风景，他也依然觉得还是自己当初那个笑过、哭过的山村里的山山水水独好。诸葛南阳就是这样觉得，没有原因。 所以诸葛南阳经常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这个世道要这样磨难那个从穷山沟里走出来的年轻人，或者如这个年轻人一般的更多的年轻人，也经常想到不是每个年轻人都能如这个年轻人一般，年纪轻轻便已经站在了金字塔的尖端，然而大多数人都只是看到站在金字塔上看风景的人的风光，却忘了去想想那些风光背后所代表的辛酸与罪孽。诸葛南阳想不通、猜不透，最后便不去想、不去猜。就像他家的那位老爷子说的那样，想不通的事情便不要去想了，多想也无益，反而会钻进更深的牛角尖，倒不如退一步，顺着自己内心的想法去做事、做人，或许最后你自然而然就明白了。所以诸葛南阳来到了屈炘的身边，在别人眼中陪他一起享受那些所谓的辉煌、风光，陪他站在金字塔一起看风景。然而，具体是陪着看风景还是做些别的什么，或许除了诸葛南阳，便没有人知道了。 秋日里的阳光并不炎热，相反还有些温暖，不过依然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