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7章 方向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小子,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弟子,老夫不久之后就要消散了,在消散之前,终归要让你知道知道我平生的志向,我想让你知道知道,我对这个问是如何看的,在我的眼中,什么样的人生,才是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 罗晨沉声道:“师父,我并不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弟子,你刚让我代你收了一个弟子,莫非这么快就忘记了,另外暗影圣殿的师兄们,不也是你的弟子么,再说在你的眼中,能够普救万民的人生,才是有价值的,这个我早就知道了。” “啊……对啊。”圣老拍了拍脑袋,嘿嘿一笑道,“瞧我这记性,我刚收了诗诗那丫头当弟子,竟然这么快就忘记了,看老夫真的是存在不了多长时间了啊,臭小子,别打岔,下面老夫就仔细的解释一下,我对于人生的意义是如何看的。” 罗晨嗯了一声,他自信心肠坚如铁石,不会因为别人的言语而发生改变,圣老想要说,他就听听也是无妨的。 “人生百年,如白驹过隙当然,我们身为武师,寿元远较常人悠长,自然不止拜年了不管怎么说,人终有一死,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只有自信你的人生是有意义的,你才不会心中产生畏惧。”圣老神色再次恢复了庄重,肃容道。 对于圣老变脸之快,罗晨早已是见怪不怪了,他心道对于生死,自己少有心生畏惧的时刻,这与圣老怕是完全不同。 不过他有再插话,安静的听着圣老说下去。 “我的家乡华夏,面积比之这天南以南估计还要小上不少,那里的人们力量也不算强,不过那里曾经出过有着大智慧的贤者,他们都极为注重心灵的修行,对于人生的意义,也早已有了透彻的了解。” 罗晨依然是沉默,他看着一脸严肃的圣老,心中忽然升起一丝奇怪的预感,圣老现在的说话,倒是似乎在交待遗言一般。 想到这里,罗晨心中微微凛然,灵魂强大之人,对于未事情的发展往往便有着一种预感,作为高等武师,不少人都擅长河洛术数之学,便是这种能力的体现,罗晨虽然在河洛之学上全无造诣,不过如今身为高等武师,却也是有了一丝这样的能力。 他隐隐的感觉到,恐怕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种感觉极为怪异,然而却让罗晨心中暗自提高了警惕。 金螺内,圣老神态庄重,继续说着。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圣老慨然叹道:“人之一生,最为重要的,便是临终之时,回首平生,做到无愧,如何能够无愧,自然是平生坦荡,活得有意义了。” “那么如何能够让人生有意义呢,自然是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为了理想而奋斗的行动中去。” “……” “这样你在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当你临死的时候,你可以说,我的一生,都献给了……呃,人世间最伟大的理想。” “人,应该这样生活。”圣老最后加重了语气,严肃道。 罗晨默然良久,看着金螺内一脸期待的圣老,终于是忍不住道:“师父,你告诉我的这些……你自己做到了么。” “当然。”圣老点头道,“平生之志,老夫从不敢忘怀。” “可是你毕竟是一个杀手。”罗晨提醒道。 “我建立暗影圣殿,为的依然是实现自己的理想。”圣老傲然道。 “暗影圣殿杀死的人,难道都是该死的么。”罗晨又道。 “大部分都是。”圣老答道,“这修真界之上的武师,若是按照我华夏的律法,哪个不是罪行累累,死不足惜,他们死了,并不冤枉。” “可是我听说各位师兄出师的时候,都会随机的指定一个目标练手,那些人都是该死的么。” 罗晨说着,又想起了慈利城内那个叫季正雅的师兄。 毒医季正雅原本是暗影圣殿的小师弟,是圣老最后一名弟子,他在出师之时杀死了夏溧城城主顾绍辉,却又爱上了那个叫顾怜儿的可怜女子。 季正雅和顾怜儿半生纠缠,最终死在了顾怜儿的手里,顾怜儿和季正雅的身上都有着绝命书,大师兄苏石稳安葬这一对怨侣的时候,对照两张绝命书,也知道了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季正雅归葬之后,参加完葬礼的暗影圣殿杀手们又散开在大陆各处,罗晨如今是暗影圣殿的少主,师兄赵道思回慈利城时路过川州,专门拜会了罗晨,所以罗晨也知道这件事情的龙去脉。 若是当初季正雅有去刺杀顾绍辉,便不会有之后的事件,顾怜儿固然不会沦落到含笑阁,而季正雅也不至于死于非命了。 圣老也已知道了季正雅的事情,这自然是罗晨告诉他的。 听了罗晨的话,圣老默然片刻,沉声道:“论心不论事,要达到一个崇高的目标,有些牺牲是免不了的,那些人未必个个该死,可也可以说是死得其所。” “强词夺理。”罗晨腹诽道。 不过这句话,他终究有说出。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既然我的理想是崇高的,为了理想实现所做的一切事情,都是有意义有价值的了,否则瞻前顾后,如何能成大事。” “您那上万床伴,也是有价值的了。” 话一出口,罗晨忽然觉得有些怪异,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八卦了。 当然八卦一词,亦是圣老的语言风格,潜移默化里,罗晨如今已经是颇受影响了,只不过他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呃,这个么……”圣老老脸一红,咳了两声道,“理想主义者不是清教徒,也有七情六欲,子曰,食色性也,呵呵……” 罗晨心道就算如此,一万多个床伴,未免也太多了些,不过这次他终于有说出,以免老货难堪。 “……小子,我说的话,不知道你能够领会几成,只希望你能够尽量的了解我的心思,将能够帮助更多的生民。”圣老终于说完了,总结道。 “师父,我会努力去做,不过我不会强求。”罗晨轻声道。 “好,能够尽力就好,可惜我的时间不多了,不然的话,早晚你会接受我的思想的,世上之事,不如人意者十之七八,你能够努力去做,而且现在已经有了成就,我已经很满意了。”圣老看着罗晨坚定的神色,知道自己的话他有完全听进去,悠然叹了一口气,勉强说道。 “我会尽力。”罗晨重复道,看着师父眼眸中无法掩饰的失望之色,心中也是有着一分不忍。 若是行有余力的话,便尝试改变更多的地方,终归师父说的不错,对于力量最为弱小的人们说,脚下天南以南的这种社会制度,能给人们以更多的安全感。 不过若是有那样的力量,自己自然不会快速的推广圣老所要求的社会制度。 对于自己而言,最重要的是身边人的安宁幸福,其次是栖霞宗的强大和兽神家族的复兴,至于改变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推广圣老所推崇的秩序……顶多也是随意为之,绝对不会放在重点。 毕竟自己不是师父,不是自于华夏那个小地方。 罗晨是罗晨,庄梦蝶是庄梦蝶,如此而已。 …… 天南以南,慈利城。 毒医季正雅神秘失踪,正雅阁已经换了主人,正雅阁门外的面摊依然开着,看面摊的依旧是那个一口黄牙的黑瘦老头。 现在正是腊月,刚刚下过一场大雪,街道上少有行人,四面透风的苇棚上积雪已经被清除干净,下面坐着的食客却有几人。 赵道思熟练的把一把面条放入锅中,用竹筷搅了两搅,然后眯着眼看着远方。 虽然是杀手,可是有时也会觉得寂寞,特别是小师弟故去之后,一个人在这乌林小城,这种感觉就尤为明显。 “师父他老人家不知在哪里,下次见到少门主,求他跟师父说一声,让我换个地方。”赵道思心道。
“笃,笃,笃……” 长街之上,响起了竹杖敲打地面的声响。 一个衣衫破旧的青衣少女,双眼有任何光芒,手中一把破旧的竹杖,敲打着积雪刚被铲除的青石地面,慢慢地走了过。 少女看上去有些瘦弱,小脸上的曲线却是颇为柔美,她的神色极为冰冷,轻轻地咬着嘴唇,破旧的棉裙无法完全遮挡她的身体,有寒风吹过,吹飞了地上坚硬的雪粒,掀起了她棉裙的一角,露出一截圆润白皙的小腿。 原本是个漂亮的丫头,可惜是个瞎子,赵道思心道。 苇棚之下,几个穿着粗布衣服的汉子看向了少女,目光中便是有了一丝火热之意。 “老头儿,再碗面,我请客。”一位脸上生着横rou的壮汉大声道。 赵道思有说话,又是拿了一把面条放进了锅里。 壮汉大步走出苇棚,拦在了青衣少女的面前。 青衣少女似乎心有所感,停了下脚步,皱起了好看的眉头。 “丫头,走这么远,累了。”壮汉哈哈笑道。 少女沉默,紧握着手上的竹杖。 “你的脸色不太好,应该是饿坏了。”壮汉笑道,“赶巧这边有个面摊,热腾腾的的烂rou面,吃一碗再走,大叔请客。” 少女沉默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跟我。”汉子笑道,牵着少女竹杖的一端,领着少女在苇棚之下坐下。 烂rou面的味道很香,也许是因为太久吃东西了,少女不由自主的翕动了一下鼻翼,天鹅般秀美的脖颈微微动了一下。 “呵呵。”壮汉笑了,笑得很是得意。 “老头儿,加一倍的rou,快点儿,别让丫头饿坏了。”另一位苇棚下的食客大呼小叫起。 赵道思依旧沉默,用长长的竹筷从开水中抄起面条,舀了一大勺炖得稀烂的rou块放在上面,默默地端到了少女的面前。 “快吃,丫头,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那壮汉一脸和善的道。 少女默默点了点头,接过壮汉递过的一双竹筷,小心翼翼的吃了起。 她吃得极为文静,速度却很快,似乎的确是饿坏了,壮汉看着碗中的面条快速变少,一脸的满足之色,赵道思依然是沉默着,又舀了一大勺卤汁过去,倒在了少女的碗里。 很快少女吃完了一大碗面,略有些苍白的小脸变得红润了些,少女站起身,拿起了身边的竹杖。 “丫头,告诉大叔,你这是要去哪里。”壮汉哈哈笑道。 少女轻轻咬了咬嘴唇,默然许久,轻声道:“北城。” “那里离这里可不算近啊,丫头,我带你去。”壮汉说着,又抓住了竹杖的尖端。 少女轻轻皱了皱眉,终于是有拒绝,默默的点了点头。 看着几位食客围在少女的身后消失在长街的拐角,赵道思无声的叹了口气。 那里可不是北城的方向。 这几个家伙,原本不过是慈利城内的一伙乞丐,若非是栖霞宗这年余时间改变了慈利城的秩序,这样的天气,他们只能蜷缩在破庙里发抖,又怎么可能有钱吃烂rou面。 听说建立所谓的福利社会,是少主的主意,不过这种社会架构,似乎是脱胎于师父的理想,看也是受到了师父的影响。 在栖霞宗的救济下,这些乞丐们如今亦可吃饱穿暖,不过也是仅此而已,而人一旦解决了温饱之后,自然而然会有一些别的想法。 比如,女人。 而这样的问,栖霞宗自然是不可能帮他们解决的。 默然良久之后,赵道思放下了手上的竹筷,在心中叹息一声。 “终究是老了啊,心是越越软了。” 自街边铲起一捧残雪,倒入炉膛之中,压熄了熊熊燃烧的火焰,然后他缩了缩脖子,嘴里嘟囔了一句,看了一眼天上阴沉的浓云,沿着街边慢慢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