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节 龙泉一夜(上)
灵儿和某人出了大殿，天色已暗，此时已是酉时了。入冬的白天本来就短，好在这条路某人来来回回也是走了不下五遍了，熟门熟路地摸回客堂，倒在香房的床铺上想要续觉。只是方才出殿冷风一吹，外加一路睁大双眼摸黑回去，此刻睡意消得差不多了。 灵儿端着油灯点亮了客堂，又进了香房掌灯夜读起来，读的仍是经书。倒不是灵儿有多虔诚向佛，只是无聊。此时正是寺内开静听法时，之后还有自习直至亥时止静，这期间为了守着随时会状况百出的嫂子不生事，灵儿只得陪在她身边，闲来无所事事只得翻书看看，寺庙里能有的只有经书了。 方才在大殿，嫂子这般引人注目，想必神算大哥想不发觉她们也不行啊~。若是有意见面，必派小和尚通知会面，若是无意，那就真要等苛护卫回来，亥时之后动手了。灵儿瞅了一眼床铺上那扭捏扑腾的身影，嘴角轻扬。嫂子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能让人烦忧时心情片刻舒畅。是那木讷的表情？奇怪的鸟语？还是那份傻劲？灵儿无奈的摇头又专心的看起书了。 某人在床上翻过来侧过去还无睡意，也不知是不是这床太硬的关系，望着油灯下灵儿认真读书的神情，憋了许久开口道：“灵儿jiejie，经书有那么好看吗？陪我说说话吧！” 灵儿笑笑不语，翻过一页。 “先前下山时，你给讲的神算大哥阻止林大哥婚事的事还没说完呢？”某人提醒。这下山无聊，古代没有电视更无聊，讲个睡前故事嘛~ 灵儿望向某人片刻，合上经书：“也罢，诺是此行事情办成，嫂子就可能成为名副其实的林夫人了，这事迟早你也会知道的。” 名副其实？林夫人？某人还真没想过。当然这个问题还没思索完就被灵儿打破。 “神算大哥林逸尘和林大哥都姓林，从小又和仙诗jiejie认识，是不是很巧合？”灵儿肘搁经书，手托腮，斜着脑袋发问。 某人被灵儿的发问吸引，双腿夹着被褥思考起来。这林大哥和神仙jiejie是表兄妹，林大哥和神算是好兄弟，那么综上所述得证：“他们仨是兄妹？” 慢点慢点，林逸尘和林思寮，都姓林，莫非他们是亲兄弟？ 那边点头，哇靠~这么狗血，兄弟之间抢老婆啊？ “神算大哥和林大哥是兄弟不错，不过不是亲兄弟，是一父同胞。”灵儿补充。 “忧郁男有兄长？林宅有两个林少爷？怎么我从来没听初文说过呢。”某人自语。这么说来林老爷子起码不只一个老婆啊？怪不得有癖好给自己儿子娶妾！ “这也不奇怪，神算大哥离家多年。据我对林宅的了解，初文是仙诗jiejie入宅子之后才买来的丫鬟，她入宅子那会儿，神算大哥早不住林宅了。”灵儿答。 “不住林宅？莫非……神算大哥是私生子？”某人八卦问。 “私生子？”灵儿对这个新名词一时无语，倒也理解地迅速。 “非也，非也。”灵儿答得不急不慢，走到桌边倒了杯水，补充道：“神算大哥是正房杨氏所生，林大哥是填房柳氏所生，他们俩都是林老爷明媒正娶来的妻子所生。” “填房？就是杨氏死了之后的续弦咯！……怎么？林家的正房都没林宅的男人活得久呢！林相公的前妻仙诗走得也很早。”某人点头肯定自己的发现，如同发觉到林宅的秘密。 “何止是正房。”灵儿不经意的一句，低头饮水。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难道柳氏也……”某人猜测。 “你可曾在林宅见过林老夫人？”灵儿抿了一口水反问。 没有，没有，真没有。有木轮椅那伙儿倒是去过东厢房的竹园，瞥到过林老爷。在林宅的两个月内也从未在初文和其他丫头面前听到过关于老夫人的事，诸如“夫人吩咐”、“夫人下命”之类的话。看来林宅真没有夫人。 等一下，再等一下。林老爷的正房 续弦都死得早，林相公的前妻也走得早，林家的男人根本就是克妻嘛~某人双手抚胸，终于察觉到林宅的诅咒。 “敢问大夫人和二夫人都是怎么没的？”某人抱紧被褥怕怕地问。林宅的男人克妻、克妻啊！幸亏我还没过门，可是若是林相公日后反悔把我召回林宅，那我岂不是也要没命了。对了，我不是在林宅还被下过毒嘛……某人越想越后怕。 灵儿看出某人眼底的一丝恐惧，浅笑了下而答：“杨氏是生神算大哥难产而故，柳氏是病亡的。” 某人眨了眨双眼，不太接受如此简单的死亡原因，重复着：“难产？” 唉~也只有在古代生孩子算大劫吧，这在现代应该不成问题。亲戚表姐、左右邻居怀了孕的都定期去医院检查，严格落实优生优育，瓜熟蒂落的时候都是大胖小子和大胖闺女，从未听说过生孩子丧命的。生不出来顶多就挨刀呗，她就是剖腹手术的产儿。 “是啊，临盆是女子的大劫。听说那时杨氏苦熬了三天三夜始终无果，再拖下去只会母子都不保。”灵儿眉头一丝哀伤打住。 “所以林老爷要保孩子不要老婆了？”某人狗血的猜测。 灵儿摇头感慨道：“只能说上苍更眷顾神算大哥吧，又或者说神算大哥有一位好娘亲，用自己的性命换来孩子的新生。只是这样好的娘亲，神算大哥一出生就失去了。” “是挺遗憾的。”某人突然想到什么？生孩子这档子事某人不是没经历过，如果做梦算的话。只是那个梦如此真实，但愿那个谁也能平安产下孩子，不管是真实还是梦境。 “不过，神算大哥之后也有了位不错的娘亲。”灵儿道。 “你是说柳氏？”某人问。 灵儿点头道：“柳氏是难得的贤妻良母，无论对待神算大哥还是思寮大哥都一视同仁，不偏不移。听说在柳氏未生养之前，就已经视神算大哥为己出，疼爱得不得了。” “那为何神算大哥不住林宅要离家出走呢？”奇了怪了。 “这都因为一个人。唉~说来林家的风风雨雨和神算大哥变成如今都因这人而起。” “谁？林老爷子？”某人瞎猜，反正未经同意逼自己与他儿子结婚的人不是什么好人。 “非也，也差不远。”灵儿食指摇晃，“是林老太爷。” 林老太爷？又扯出个林老太爷了。这个故事绕的有些长，我只不过想知道神算大哥在林相公婚礼前到底做了什么？某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这之前还得先说下林家、杨氏和柳氏。”灵儿喝了口茶，一副说书的架势开口：“林柳两家是大户之家，且都是书香门第，世代关系甚好。到了林老太爷这辈更是与柳老太爷成了至交，也早已为林老爷和柳氏许下婚约。” “其实按时间来算，柳氏才是真正的正室。”灵儿拖着下巴顿悟，“不过，半路杀出了杨氏，搅乱了这段姻缘。” “啊。” “这个杨氏不同于林柳两家，是武将名门之后，武功了得、个性率真，与书生出身的林老爷子性格截然相反。杨门比武招亲时一眼相中路过武场赶考的林老爷子，想必那时林老爷子也是风华正茂的才子吧。杨氏一扫蜂拥而上的诸多猛士，略施小计，故意败在毫无缚鸡之力且无心应战的林老爷子手下。架不住杨氏执拗的个性，杨家反向林家下聘礼。林府档不过杨家的财大和势力，毁了与柳家的婚约，把林老爷子给’卖’了，于是杨氏便成了林老爷子的正室。” “哦。” “可惜杨氏虽然家世显赫、个性纯良，但并不合林老太爷的心意，亲事只是碍于权贵做得妥协罢了。倒是林老爷对亲事原本冷淡顺从的态度成亲后的一年里有了大大的转变，与杨氏相处的两三年里，虽秉性脾气不同，却被杨氏的率直与真诚努力打动，日久生情、感情逐渐融洽。成亲第二年，杨氏便怀了神算大哥。唉~可惜，第三年杨氏就因产下神算大哥而玉折了。”灵儿摇头惋惜。 “唔。” “杨氏走后，林老爷伤心不已，辞去官职回到与杨氏相识之地当起了教书先生。想不到林老爷也是个痴情种吧~”灵儿眼中有丝掠动：“现在的林大哥就是完全继承了林老爷子的痴情了吧。” “呃。” “林老爷子七年间从未提及续弦之事，带着逸尘大哥直至他读书年纪。那时毁婚之事也过去多年，林柳两家关系有所缓和，林老太爷便旧事重提，想给林老爷重续柳家的那门亲事，林老爷当时自然不肯。与此同时，学堂里来了位清秀的公子，个头不高却才华横溢、温文儒雅，那便是林老太爷安排的柳府大小姐柳氏。林老爷和这个柳公子相处甚欢，直至某日柳公子女妆扮相在林府出现，当时正与年龄甚小的逸尘大哥承欢膝下。或许因为柳氏的才貌双全？书香门第的背景？个性的温柔善良？还是年幼的逸尘大哥需要一位娘亲？林老爷就此应了这门亲事。” “恩。” “奇怪吧，堂堂柳府的千金大小姐被毁婚，等了十年居然还肯嫁给林老爷做填房？”灵儿又习惯性自问起来。 某人眨巴着眼睫毛。 “柳氏虽然贵为大小姐，却是柳府的养女，那都是因为柳老太爷和柳老太太早些年一直没有子嗣便收了远房家的孩子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养，也正因为如此柳氏年龄较林老爷相差甚大，原本柳家想等柳氏再年长些便与林府完婚，没想到半路杀进了杨氏。毁婚之事过去近十年，柳氏也从当初的小女孩到了及笄年华，而基于柳林两家的关系，自己养女的身份，以及林老爷对亡妻的那份痴情专一，柳氏决定会一下这个毁婚之人，也才有个后来的总总。” “……” “柳氏秉性纯良、亲切和善。过门之后孝顺公婆、礼待夫婿，视逸尘大哥为己出，是难得一位贤内助。逸尘大哥天生留有杨氏率真的性格，从小习武、调皮好动、惹祸不少，柳氏总是悉心教导，宠爱有过之而无不及。”灵儿顿了顿，又叹：“也许那时是神算大哥最快乐的日子吧！” “…………” “柳氏进了林府次年便添了男丁，思寮大哥。年纪更小的思寮大哥像极了林家祖上，喜文弄墨、吟诗作画、惹人疼爱，柳氏多少也分了更多心思在思寮大哥身上，全府都欢喜地迎接着新成员，逸尘大哥所得的宠爱多少也被这个弟弟抢去大半。不过既然身为大哥，保护和照顾年幼的弟弟是天经地义，自然不会与弟弟争这份宠。”灵儿解释。 “………………” “倒是林老太爷偏心的厉害。这思寮大哥的名字便是老太爷取的，思寮、思寮，就是希望林家能出一个官吏，最好是大官。其实林老爷曾经也有那么一官半职，只是杨氏走后过于伤心，加上多少少了杨家的照顾，更无心应对官场做戏，便辞了官职教书去了。林老太爷为此很不舒心，总是纠结着希望林家出一个大官为祖上添光，偏偏逸尘大哥随母习武，不爱文墨。”灵儿道。 “……………………” “这下有了思寮大哥这么个乖孙，随了林老太爷的心愿，林老太爷怎能不偏袒。不过逸尘大哥也不怨，因为柳氏真的是个好母亲，从不偏袒任何一方。到了思寮大哥读书的年纪，逸尘大哥也是舞勺之年，林老太爷怕逸尘大哥好武的性格影响到思寮大哥，便给逸尘大哥请了正一派道长。本想让逸尘大哥修身养性，却意外发现逸尘大哥在周易上脱颖而出，到了束发之年便真的踏出了林宅，师从正一派光范真人门下了。”灵儿一番阴阳顿挫、身形并茂的描述后，回过头来望向某人。 “ZZZZZZZ~”某人早已魂会周公。 我讲的故事有那么无聊吗？灵儿郁闷地望着那憨态睡姿的某人，嘴角的无奈微微上扬。登了大半天的山路，嫂子身体本来未愈，今天一定太劳累了。某人抱着被褥缠绕着如蛇，入秋夜凉，灵儿只得扯来旁边的被褥给嫂子盖上。 吱呀——客堂的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