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懦夫,混蛋,朋友
ps:(这章不水,绝对不水,反而更难写。谢谢读者的支持,毕竟我更新又慢又少。我保证,很快就会两更保底,最后还是各种求,万谢。) 安夏的脚步很轻,二两酒睡得很浅。 吱呀一声,房门轻轻被人推开,又浅浅合上。二两酒不曾睁眼,很自觉的躺在一旁,微微侧着身子,气息平缓。 他在装睡。 安夏将火烛点燃,脸色忽明忽暗,还是有些不太习惯的躺在二两酒的身旁。“知冬”依旧放在二人中间,彷如一道鸿沟,将两道背影隔开。 沉默许久,安夏以为平日里油腔滑调的二两酒会先东拉西扯一阵,因为他知道他怕孤独,现在也很是孤独。只是他没有,出奇的沉默,宛如哑巴。这让本就习惯沉默的安夏更加不知如何开口,是痛骂还是开导,或者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天南地北。 但是都没有。 静默,但安夏的心却莫名颤动,原来是他本就未能平静。突然的翻身平躺,二两酒的侧影有瞬间的颤抖,双眼闭得更紧。 “懦夫。” 不是嘲弄,而是陈述。 “你是个懦夫。” 安夏又重复了一句,这里的“你”也只能是二两酒。微微高昂的音色,多了几许不满。他依旧不曾答话,只是呼吸渐渐厚重绵长,仿佛一口气含在口中,许久才能吐出。 默认,所以沉默。 安夏猛然睁眼,看着有些昏暗的屋顶,似乎如这沉沉天色遮眼,压抑孤寂。 “那只是一个梦。” 他想了很久,终于还是说起了那个梦。他知道二两酒会排斥,会厌恶,会逃避。但这是唯一的办法,撕裂二两酒身上的茧,让他正视,让他触动,让他接受。 只是一个梦。二两酒的呼吸渐渐急促,如受伤野兽,酝酿着咆哮嘶吼。他也以为那是一个梦,可那不是梦,那是他的心魔,也可能是未来终究会来的一幕。他惧怕死亡,不敢面对,所以肮脏卑劣,阴狠残酷。 “那不是梦。” 嘶哑的嗓音仿佛低沉到了极致,却又十分坚定,不可动摇。二两酒自欺欺人过很多次,但是在自己的内心面前,现实总是赤裸直白,不会有修饰,不会有遮掩。他在梦里杀了离鸢和苏妲己,在现实里可能也会同样如此。 窒息的沉默,唯有屋外的风打在窗扉之上,惹来吱吱呀呀的声音,刺耳,聒噪。 “就算不是梦,就算你杀了千军万马,杀得天昏地暗,现实依旧如同往日,未曾有丝毫的改变。” 语气渐重,他想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如果杀的人是你呢。” 一声质问,二两酒红了眼,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暴躁疯狂。 “你还会不会这样高高在上的告诉我,那只是梦,只是不咸不淡的幻想,只是不痛不痒的意yin。” 怒目而视,眼中满是可笑自嘲,悲戚癫狂。 安夏愣在原地,如果在梦里,他杀的人有他,会不会是别样的满足,病态的在乎。 可能并没有他,应该并没有他。 难言的失落在心底弥漫,安夏别过头,不想去看他,语气似乎都软了几分,没了底气。 “你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一个自私自利的下流痞子么。” 话音落下,二两酒尴尬的干笑起来,咳出几口污血,好不容易恢复的气色再度苍白。原来安夏一直都这么看他,或许很多人都是这样看他。只是他以前不愿意承认,或者还不够彻底的认清自己,毕竟真实的他,让他很是厌恶。 只是他想,离鸢应该不会这么看他。 目光有意无意的望向窗外,烛光投影,却映不出她的容颜。离鸢还独自倚在琉璃宫外,只是往日腴美倩影却是添上几分萧索。 他想,如今的离鸢应该也会这么看他。 夜风已冷,透过缝隙的丝缕寒意让二人又一次沉默不语。 “睡吧。” 二两酒轻吐两字,有些无奈,更有些认命。 安夏抬手一道劲风将烛火熄灭,满堂漆黑。又如梦境一般,二两酒合上眼,又睁开,然后死死的盯着某处,其实什么都不曾看见。 “听说他们都去剑域了。” “恩。” “那你干嘛没去。” “我想去就去。” 安夏似乎有些不耐,他不喜欢被人质问。二两酒咧了咧嘴,想了很久,突然冒出一句:“你是不是在打离鸢的主意。” 他说的是离鸢,是如今透过窗纸还能依稀望见的女人。 是女人,不是师傅。 他看不到安夏的面色如何,是不是被他一语挑破了心事,只是自顾自的又补上一句:“好好对她。” 莫名其妙,毫无征兆的四个字。 他凭什么。 安夏心中猛然生怒,再也抑制不住,如当日的二两酒一般坐直了身子,曲指一点,屋子瞬间明亮。二两酒有些惊愕的看着安夏,往日迷人的桃花眼已是布满寒霜,睫毛微微颤动,贝齿紧扣,腮帮微微拱起。 “混蛋。” 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碎嘴怒骂,只有两字,却如火山爆发。“知冬”陡然窜起,带着一点寒芒,毫不犹豫的朝着二两酒刺去。 这一刺,太过出乎意料。 二两酒大惊失色,勉强的伸出两指,仓皇的点在“知冬”剑尖之上,强行提起一口真元瞬间溃散。两道血液从指尖滑下,嘴唇泛白,面色发苦,口中发出一声闷哼。安夏恍然回过神来,“知冬”悬在二两酒眼前分寸。 别过头,他不想道歉,只是将“知冬”纳入袖中,沉默不语。 良久,喘过气来的二两酒剧烈的咳嗽了几声,看着指尖的猩红,笑的有些妖异,却又藏不住的凄凉。 “我就是个混蛋,你不是一直都知道么。” “我只是没想到你除了是个混蛋,还是个如此彻底的懦夫。” 二两酒看着安夏嘴角的冷笑,心中戾气翻涌,猛然凑上前去,几乎贴着他的面颊。 “懦夫,你也配说我是懦夫,你他妈懂不懂什么叫懦夫。” “你就是个懦夫。” 安夏莫名的有些脸红,心跳骤然加快,看着二两酒杀气腾腾的双眼,依旧是很平静的说着“懦夫”二字,更加的坚决,更加的肯定。 二两酒还是死死的盯着安夏,最后扯了扯嘴角,直起的身子渐渐佝偻。宛如玩世不恭的浪荡少爷,满不在乎的轻声丢下一句:“我就是个懦夫,那又怎样。” 安夏没想到二两酒会就此认输服软,在嘴皮子上承认他是个懦夫的事实。心中隐隐生起点点愧意,有些慌张,有些不知所措。 “你没说错,我就是个懦夫。你这天生剑子,生而不凡的翘楚天骄怎么会明白小人物的挣扎,又怎么会明白我这懦夫为了二两薄命,可以连命都不要的癫狂可笑。” 安夏确实不明白,他想二两酒同样不明白。 “何苦要画地为牢,何苦要逃避躲闪。没有人会怪你,没有人会觉得你可笑,你只是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情,选择了一条你应该走的路。” “但我会。” 三个字,将二两酒的心声道尽。安夏渐渐有些恼怒,实在想不明白说他是木鱼脑袋的二两酒为何真是个木鱼脑袋,激动的怒斥一句:“那是牢。” 对,二两酒真的如同坐牢一般,将他困守在自己的世界里,因为怕光,所以黑暗,因为怕人,所以孤独。他不是木鱼脑袋,他只是有些偏执,做人不可能事事圆滑,处处看开,他只是拾起了一个小人物,他二两酒该有的偏激刻薄。 “那也是我自己画下。” 话落,烛灭,又是一片漆黑,唯有窗外朦胧夜色。 他怕光,所以渐渐喜欢黑暗。 “谢谢。”
最后吐出两字,他是真的累了,他想睡觉,沉浸在阴暗的角落里,看着寸草不生,荒芜苍凉的内心,偷偷的笑,偷偷的怒,偷偷的活下去。 他是个疯子,或者快是个疯子。 二人各自躺在一边,只是谁都未能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辗转难眠的安夏突然开口:“不用。” 有些生硬,没话找话,他就是不想让二两酒安稳入睡,哪怕只是沉默不语。 “我们是朋友。” 他又补了一句,更加生硬,更加犹豫。 他们是朋友? 二两酒想了许久,心里不是滋味,他们什么时候成了朋友。是那天晚上,他起了怜悯之心,随口这么一说,安夏就记在了心里?那如今这句“我们是朋友”是不是也是安夏起了怜悯之心,那他是不是也该记在心里。 翻来覆去的咀嚼思索,甚至他想,是不是他观石七月,引动天劫,在安夏甚至是很多人的眼里都不再是蝼蚁爬虫,不再是可有可无的狂妄小人。 这是拉拢,还是巴结。 可他明明还是一个小人,越加真实彻底的小人。他开始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安夏,去揣度周遭的一切,哪怕是离鸢。她会原谅他,如果她会,那是不是因为他在她的眼里,有了相当的潜力,有了足够的资格。 他也算得上是天资卓绝的翘楚俊杰? 他算个屁。 他就是二两酒,卑劣自私,龌龊阴狠。 心似冰冻,他觉得这世界,这江湖都太过肮脏黑暗,如他的心一样,污秽不堪。 “我们是朋友。” 他重复着安夏的话,轻咦微嘲,淡淡的鄙夷唾弃。 他不信他,也不信他。 颤动,心湖又如一子落地,拨浪滔滔,久久不平。 安夏咬着下唇,他从未如此想过,在他眼里,二两酒就是二两酒,一层不变。二两酒还是二两酒,那个教他阴谋算计的卑劣小人,那个说他木鱼脑袋的下流痞子。 他也重复:“我们是朋友。” 坚定不移的语气,他真的把他当朋友,唯一的朋友。 二两酒呵呵笑了两声,歪着头,眼中泛着寒光,嘴角带着邪笑。 “你不是在拉拢我吧。” 他也不知道他想听什么答案,他只是在问,抱着最大的猜忌怀疑。 安夏重重的嗯了一声,他没有在拉拢他,绝对没有。 “那你说,什么时候,我们就成了朋友。为何我竟是记不得,记不得我二两酒竟然还多了个朋友,还多了始终站在我身边的朋友。听了我的阴险狡诈,看了我的冷酷无情,你还真把我当朋友。” 质问从未间断,怀疑永不停歇。 安夏突然去想,到底是什么时候,是那天夜里,还是那天夜里的梦里。 因为有他,所有是朋友。 他说:“或许就是在不经意间,如这偶然相遇,不知不觉,我们就成了朋友。” 二两酒再度沉默,心里生起几丝暖意,语气渐渐平和:“谢谢你愿意跟一个懦夫做朋友,我的朋友。” 安夏笑靥如花,他喜欢这个称呼,撅起嘴,轻声说道:“你不是懦夫,你只是还没学会面对。” 是面对离鸢,面对苏妲己,面对这天地,还是面对他自己。 二两酒来不及深思,他怕打破心间荡漾着的难得温柔,笑骂一句:“你也是个混蛋。” 安夏点头,巧笑嫣然的回道:“做个混蛋挺好。” 一声重叹,二两酒双手抱在脑后,睁着眼不知在看何处,偶尔斜着眼偷偷瞄上几眼窗外身影,回眸之时,又悄悄打落在安夏的脸上。 看不真切,但他感觉他一定在笑。 或许,内心强大到混蛋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