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真相（七）
审判所，是给人们定罪的地方。话虽如此，也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站在这里。只有犯了重罪，或者触犯到某些少数人的权益的时候，这里才会像现在这样热闹。虽然布朗家并不是什么历史悠久的贵族家族，但是也并不是一些没落的小贵族能比拟的。 当然这并不是重点，不管这里权势多大的贵族，放眼大陆，其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小国的小贵族而已。而老头子在月之国就像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所以即便是斩杀了两个贵族的重罪，我也能乐呵呵的如此悠闲。 国王来这里不是真正为了公正跑来旁听，只是为了向老头子证明些什么，同时适当的时候为我说两句好话，那些精明的贵族也并不是真心想找麻烦，只是打算借此多为自己争取一些利益。说到底，这只是一场保护某些群体的脸面，然后做给其他人看的仪式罢了。 “伊古尼鲁是月之国的古老姓氏，也是月之国的世袭贵族，休加·伊古尼鲁，你也是一名贵族，你可知道杀害贵族是什么罪？” 坐在最上方的胡子快拖到腰部的老头拿着木槌敲打着石面桌子，沙哑的声音时高时低，让我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直接断气，然而不容反驳的语气却让我察觉到了某些异样。周围贵族嘴角浮现的笑容令人作呕，老头子才刚离开一周，甚至许多民众都还不清楚这件事，难不成这些家伙就想借这件事来试探什么？ “根据法律规定，谋杀贵族是死罪！” “你可认罪？” “我认罪！”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原本还期待着反驳之后来场唇枪舌战的贵族们，带着谨慎的表情注视着我。国王的表情非常精彩，他摸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是因为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好…… “那个，难道没有其他话要说？” “说什么？我已经认罪，无话可说了。” “诶，应该还有其他能说的吧！比如为自己辩护什么的！” “没必要。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就结果而言，是我杀了他们。” 我的语气并不太好，说实话，我最近的心情非常糟糕，随时可能回来的缇娅让我总是紧绷着神经时刻准备逃离。当然并不是怕她，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好吧…我承认是有点怕她，不仅是因为里昂的事，如果让她知道我最近要死不活的丢脸样，正义的铁拳绝对会落在我身上！ 那家伙每次都是动真格的，就算被打得骨折也不是不可能，更可怕的是那家伙是祭祀，把你治疗之后再揍一顿这样的事，之前就做过！还不止一次！ 话说回来，要是让我知道是谁传出‘啊！听说贤者的弟子跟公主竟然有婚约！然后被公主拒绝之后一蹶不振！啊~啊！我也听说了，难怪最近看他的样子都总是愁眉苦脸！’这个谣言，我绝对会让他试试足以炸毁山头的六角魔法的滋味！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布朗家的家主违反了多条法律也是有证可查，再加上儿子擅离职守，对骑士团的影响很大，而且.....” 虽然我直接认了罪，但在国王的示意下，立刻就有人跳出来为我说情。接着不管是真的假的，各种各样的流言瞬间四散开来。 不知道死掉的两人如果活过来听见这些话，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有活着的人才有价值，一旦死了，就像路边的小碎石一样，毫无价值可言，不但不值一顾还满地都是。那两个家伙确实是罪有应得死有余辜，但是在死后还不断往他们身上泼脏水的人也好不到那去！ “原来如此，考虑到那两人平日的作风，的确……” “但是杀害贵族是重罪！这种事如果不严肃处理，恐怕…” “难道你们都听不懂人话吗？这种蛀虫留在世上也只是…” 不同立场的团体在当事人没有发言的情况下就吵得不可开交，说起来连审判团的代表都要主动帮我找借口来减轻罪过，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够了，这个地方我不想再呆了。原本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听什么审判，也不是来配合你们演戏，我是来做自己想做的事，只是想找个合适的场合，将我的决定告诉所有人而已。 “我，休加·伊古尼鲁，因为杀害了两名贵族，触犯了月之国的法律，所以自愿放弃贵族爵位，放弃伊古尼鲁的姓氏，归还赐封的领地来赎罪。” 瞬间，大厅安静了下来。贵族的脸上夹杂着惊愕左顾右盼，国王擦着额头的冷汗陷入沉思。 没错，我想做的事，能做的事，只有这一件而已。我因为伊古尼鲁的姓氏和他们相遇，因为伊古尼鲁的姓氏和他们决裂。说起来我对这个姓氏根本没有任何好感，所以也不会因为舍弃这个姓氏而感到后悔。至于那个人，真是不可思议，我原本恨着那个人，恨他所作的一切。可是当我舍弃这个姓氏的时候，却发现一切似乎都跟我没有关系了…… 审判团的代表取下难看的黑色高帽，用手指不断的捏着鼻梁。或许贵族的地位在许多人眼中是争先恐后做梦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在我眼中什么都不是，反而是一种负担。所以够了，这样就行了。 “诶，其实你的罪名还没有严重到要剥夺你爵位的地步，你没有必要……” 一边偷瞄着表情严肃的国王，一边老头还在努力辩解。其实我是不是贵族对月之国来说根本不重要，如果我不是月之国的贵族了也就是说老头子与我同月之国就没有任何直接关系了。这才是他们在意的东西，他们在意的只是老头子名望及态度而已，之前我能无视法律直接继承爵位同样是这个原因，不过也到此为止了。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没关系的。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是我自愿放弃的，所以放心吧。贤者大人不会因为这件事多说什么的。但是如果你们总是为了自己的目的把不必要的负担强加给我，或许这更容易影响贤者大人的心情。虽然贤者大人暂时离开，并不代表之后不会回来！” 审判团的代表看了看国王，最后无奈的点点头，于是休加·伊古尼鲁变成了休加，从第一个地位崇高的贵族变成了没有族姓的平民。我能做的已经做了，不知道里昂里克他们知道这件事以后，会不会原谅我的罪，会不会原谅那个流着那个人血液的我。不过说到底，或许这一切并不是为了他们而做，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的自我救赎而已。 不过都不重要了！我做出的选择，我迈出了脚步，已经足够了！ 之后我受到了国王的邀请，有幸与其共进晚餐，卢克王子和索菲公主一同出席，我也向国王转达了老头子的话。看不出喜乐，国王沉思片刻默默点头，倒是当事人本人摆出了不爽的表情，不过仔细想想到也能够理解。 “休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在怎么说我也是公主，虽然我也不喜欢你就是了，但是这种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让我很没面子耶！难道我就这么没有魅力吗？” “不，正是因为公主殿下太有魅力了，所以我才不敢高攀！” “这么说还差不多，看在里昂的面子上就放过你了！” 看吧！果然三句不离里昂！精致的脸蛋，聪明的头脑，文雅的举止，俏皮且不做作的性格，虽然还不满十三岁，就已经隐约超过缇娅的胸部，总觉得缇娅的未来多灾多难！加上还有娜塔莎在一旁虎视眈眈，缇娅如果没有点危机意识，虽然可能性不大，但倘若哪天里昂真就被人抢走了，你就等着哭吧！ “那舍弃了贵族身份，今后你有什么打算？如果你不介意，其实我个人很希望你来担任宫廷魔法师一职，这样我也能向你学习魔法方面的知识。” “不愧是王子大人，真有度量，那件事已经不计前嫌了吗？” 以前卢克大概是因为婚约的关系，一直对我抱有一些若隐若现的敌意，倒不是说真的讨厌我，只是多少有些不对路。我们之间的关系看似非常恶劣，其实比想象中更好。虽然听说卢克各方面天赋都很普通，但他一直在努力，我也挺欣赏他。而且我还知道他一个秘密，就是这家伙暗恋缇娅！ “年轻人打闹哪能当真！而且我是很认真的在邀请你！” “抱歉！因为我有其他安排，所以没办法答应你。还有上次那件事，的确是我过分了，对不起！” 我诚恳的道歉，卢克倒是有些害羞。毕竟我经常被缇娅找麻烦，所以偶尔也想报复一下，结果不小心就迁扯到卢克身上，因为这事我跟卢克打了一架，我揍了他一顿，当然是很温柔的那种，但之后我又被缇娅揍了一顿，当然是肯恐怖那种，之后跟卢克就一直没怎么见面，仔细算来，都是一年之前的事了。 “既然是这样，那就没有办法了。虽然你不是贵族了，但月之国也始终是你故乡，我们也一直是朋友，所以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我重重点头，中心有些感动。晚宴之后，我回到了老宅，这是我在帝都停留的最后一天，今后说不定不会回来了。我看着熟悉的家具，楼道，梯子，脑海中浮现出过去的场景，夹杂着酸楚的回忆，我终于在没有折磨自己的情况下安然睡去。 当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房间，我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守护在一旁的里昂的笑脸，也不是还在继续贪睡的里克的睡脸，而是这把斜靠在我身边的长剑。只要像这样抱着这把长剑，模仿里昂的样子，闭上眼睛的时候就仿佛能感觉到里昂就在身旁。这样，即使我一个人，也能够忍耐过去。不管是一天，还是十天还是十年…… 所以我忍不住会想，现在自己有变得坚强些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