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锦堂
有人在棺材等死，有人在锦堂庆祝。 花蛇、柳叶、蓝可悦和古泉道长四人的心情很好。 他们本已准备今日必有一场恶战，却未曾想到童厉的兵马竟如此迅速地结束了这场杀戮。 他们不但来势凶猛，而且干净利落，训练有素，了结蛇帮后，又即刻离去，几乎没有给上清观带来任何的麻烦。 再加上十月扬州一战，犹如雷霆，童厉在他们的心中已经近乎神明。 此后，花蛇将重驻扬州，经营蛇帮之前的所有产业，和水龙帮一起，成为童家计划中江南版图的重要一极。 而古泉道长，将在童厉的扶持下，再建观宇，广纳门生，成为南方最大的道家门派。 柳叶已经迫不及待要启程回扬州了。 她的男人将成为新的扬州之王，她实在没有理由不想着早点回去。 因为她恨不得把春华苑周边所有的楼宇买下来，让北至文昌街，南至荷花池的石塔巷拓宽十倍，将春华苑打造成扬州城里最大最热闹的地方。 当她见到蓝可悦的时候，她就忍不住把这个想法告诉了她。 因为就算已经十多年没见蓝可悦，但她却非常了解她。 蓝可悦八岁进入金陵“风月梨花院”，当时七岁的柳叶已经在那里，比她早到了一年。 她们一同练习、功课、成长，一同艺舞、待客、经历。 她们在风月梨花院相伴十二年，胜似姐妹。直到天下武盟盟主左鼎事发，蓝可悦销声匿迹。 没有人比柳叶更了解蓝可悦。 所以她知道，如果她要创造春华苑赛过风月梨花院的辉煌，蓝可悦一定会很心动。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蛇帮的彻底根除！ 黑蛇能够一手笼络江湖义士，四年之内威震江南，任何人都不敢对他小觑。 蛇帮在江湖中声名鹊起，竟能让各帮派容忍，也是非同寻常。 要知道，一个新势力的崛起，必然会冲击旧格局，也必然会引起各方的强烈反弹。 但蛇帮似乎并没有遭到太大阻力，而且发展迅猛，威望渐重。 这一切，当然离不开黑蛇。 了解黑蛇的人并不多，他并非那种广交朋流之人，事实上人们一度以为，蛇帮的发展完全是因为六大蛇王。 这些表象渐渐淡化了黑蛇的存在。 甚至，连六大蛇王都不了解他。 比如花蛇，他一直都觉得黑蛇时隐时现，捉摸难测，这种神秘感竟存在了很多年。 所以，此次秘密围攻上清观，他最没有把握的人，就是黑蛇！ 无论是万箭穿心，还是板上鱼rou，只要没亲眼看见他的脑袋掉下来，花蛇就绝不敢忽视黑蛇的存在！ 因为他明白，就算把蛇帮的人全部杀死，但只要黑蛇还活着，这场战斗谁输谁赢，就下不了定论。 幸好，黑蛇死定了。 无论谁都知道，一个人被装在钉死的棺材里，又被埋在地下一丈余深，除了死，绝没有第二条路。 花蛇本想一刀割下他的脑袋，但却被蓝可悦制止了。 没有蓝可悦，恐怕黑蛇不会睡得那么香，也不会像个死人一样任凭他们处置。 何况，无论如何，花蛇毕竟跟了他好些年，如果黑蛇死得太难看，他也难免于心不忍。 所以他们都听从了蓝可悦的想法。 给黑蛇一副好棺材，入土埋葬。 此时，就算柳叶急迫地想回扬州，也只能等到明日清晨了。 因为，天色已晚，而夜路难行。 况且，古泉道长正在兴头上，又岂会不留他们。 上清观灯火通明，庭燎杖烛，好不热闹。 但无论怎么说，这里是道观，不是酒楼，更不是风月地。 所以，就算他们的心情很好，也只能吃面，吃素，吃馒头，如果想喝酒吃rou，那也实在没有法子。 幸好没有人在意，他们中间也没有酒鬼，就连酒量最好的花蛇，也只能喝两斤，而且比起喝酒，他更愿意喝白水。 因为他一直相信，酒鬼一般都死得比较早。 他很珍惜自己的这条命，否则也不会蛇帮的人全死光了，唯独他还活着。 在这一点上，古泉道长和他的想法完全一样。 无论发生任何事，都要先好好活着，义气、责任、利益，都是为了活得更好而服务。 正是秉承着这个观念，他们才活到了现在，而且活得越来越好。 但古泉道长却有一件事想不太明白。 童家和水龙帮铁了心要拿下杭州，并且据说已经请了柳金刀、白化骨、李梧桐三大杀手前往浙江，暗杀的目标正是欧阳水庄的欧阳锦、何府的何将军和越府长史周忱。 只要杀了这三个人，童家要拿下浙北苏南的船运、绸布、田赋，几乎就没什么障碍了。 正是因此，同样遭受打击的江南镖局和蛇帮，才会想出聚师杭州联合欧阳水庄与何府的计划。 今日蛇帮已被全部剿灭，从此江湖上再也没有蛇帮这一帮派。 但古泉道长想不明白的地方就在于，江南镖局和蛇帮、书画派事先已察觉若走水路去杭州，必遭沿江早已设伏的官兵和水龙帮围歼而不可行，所以才改成兵分三路走陆路，那么江南镖局和书画派走的是哪条路？ 蛇帮因为有花蛇作梗才遭不测，但江南镖局和书画派依然还在去杭州的路上，如果不出意外，那两路人马三日后必到杭州！ 虽说欧阳锦已死，但欧阳世家势力庞大，又有何府帮侧，他们若真的联合起来，杭州的局势无疑会十分复杂，将极不利于童家的计划。 古泉道长虽然想不明白童家将如何应对那种局面，但他知道，那些事情不是他cao心的，所以他既没有将这个疑问告诉花蛇，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因为童家要他做的事，他已经做完了。 也因为他相信，无论江南镖局和书画派在杭州掀起什么风浪，童家都绝对有实力镇压下去！ 因为，童心铨乃是当朝内阁首辅，不仅位极权重，而且门生四海，别说区区一个杭州府出点乱子，就算是整个浙江省，一个调兵公文就足矣！ 可是，除了这些事情，有一件事却不得不扎在他心里。 如果这件事不彻底解决，以后不知会发生何等变故。 确切地说，是一个人，一个忽然莫名其妙就冒出来的孙子！ 古铁杉！ 冬月二十三，辰时正，雨后天晴。 花蛇、柳叶、蓝可悦三人离开上清观，启程回扬州。 他们在离开前，特地再去看了埋葬黑蛇的坟地。 那里很安静，四周风景如画，作为一个坟墓来说，不能不说是一个风水宝地。 一切都跟昨天一样。 也就意味着，黑蛇真的死了。 花蛇看着这座连墓碑都没有的孤坟，竟忽然生出一阵哀伤。 生死存亡，悲喜哀乐，世事无常。 谁，又能怨谁？ 也许世间本就无有是非对错，都不过是如何活着罢了。 花蛇跪地拜了三拜，蓝可悦和柳叶也跟着拜了三拜，便算是了结了这桩事情。 他们走陆路北上，到了丹阳县后改水路而行，本是计划快船直航，今夜便可到达扬州。 但他们在午时末到达丹阳县运河码头时，已经错过了今日去扬州的直航船只，若是跟随货船北上，现在也没有即刻就发的船只，而最近的一艘船也要等到申时末酉时初出发。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先去找个酒楼用午膳。 丹阳县地属镇江府，夹在镇江府城和常州府城中间，京杭运河经过此地，四面也有不少河流，但毕竟是县治，比起扬州、镇江、常州的河运，要小了很多。 可丹阳县却有一样东西，在近五六年的时间里，威慑京杭运河江南段！ 那便是水龙帮！ 它的帮主龙江烧，更是令人闻风丧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