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长安!
被刘德与安乐、龚遂接连教训了一通,刘贺虽然觉得委屈,但是,也不得不为之。 ——酒与rou肯定是不要想了! 刘贺知道,龚遂的提醒是对的。 ——不管他去长安的目的是什么,现在,他是被征去长安的。 ——是去奔丧的! ——他必须带着悲哀之心、悲哀之色一路到长安…… ——无论这一路上……是如何的辛苦…… 于是,在定陶的传舍休息了一夜,第二天起身时,刘贺没有再嚷着要酒rou,也没有再有什么放肆张狂的言行,反而在举止之间带上了几分郑重肃穆。 ——毕竟也是由博学之士充当师傅,教养出来的宗室子弟。 ——只要刘贺愿意,他当知道,也可以做到他应该做的言行! 安乐与龚遂来谒时,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刘贺并不乐意,想到漫漫前程,他就打不起精神。不过,见到自己的两位重臣,他还是强打精神,问了一句:“卿等有奏?” 安乐看向龚遂,刘贺便跟着看向郎中令。 ——他不过是顺口问了一句,难不成还真有事? 龚遂苦笑:“大王,侍从诸郎多已无马可骑……” 刘贺一惊。 “为何?”刘贺不解地问道,“传舍无马?” ——定陶也是大县,岂会无马? 龚遂摇头:“大王所用传信不可为诸郎皆换马!” ——传舍提供的马匹、食宿都得按传信的等级来确定数量与质量的。 对龚遂的解释,刘贺是一点都不信。 “莫非寡人所从逾制?”刘贺不悦地反问,不过,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可能逾制。 ——就是他不在乎,还有安乐与龚遂呢! 龚遂也十分无奈,但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刘贺:“大王,汉使亦同行。” ——诸侯王去长安,当然是可以带官吏、奴婢的,但是,人数是有限制的。 ——以往,就算有使者同行,人数也不会太多,可是这一次,除了四位使者,还有中郎将带着的郎官呢! 刘贺不由瞪眼。 ——他只是诸侯王,而那四位却是持节的汉使,那些郎官也是汉的郎官,自然必须让他们换马…… ——可是……他…… …… ——没有马,他的从者怎么办?! 看了看刘贺脸上明显不安的神色,龚遂虽然知道刘贺的想法,却还是只能道:“大王,若无马,诸从者……” ——总是跟不上他们的! “郎中令!”刘贺厉声斥责。 龚遂叹了一口气:“大王,无马,诸从者只能步行!” “有属车!”刘贺想到了自己的属车。 龚遂摇头:“属车亦无法皆载。” 见刘贺还要说话,安乐上前一步,一句话便将刘贺的想法堵了回去:“大王欲为诸从偿马值及食货之费?” ——传舍不可能为多余的人提供任何东西的,若是那些从者都跟着,开销就不是一个小数目,而且,那是不允许拖欠的! ——否则,传舍的人肯定会一路追讨…… ——那就太难看了! 刘贺顿时xiele气。 ——他倒不是没有钱,问题是……他不可能带那么多的钱啊! 龚遂这才道:“大王可令无马之郎、谒者还昌邑……” ——不是刘贺不想带他们,而是因为没办法带啊…… 刘贺点了点头,龚遂便急忙出了寝室,去安排这件事。 其实,很多人都知道,刘贺去长安是为了什么,也不是没有借机出人头地的念头,但是,那两个时辰的疾行也让同行的人无法不心生怯意,再想得多一点,便有人萌生了退意。因此,龚遂一开口,大部分同行的郎官与谒者都立刻应了,其中甚至还有几个并没有失去自己的马,但是,也向郎中令表明了还意。 龚遂也没有阻拦,都应了下来。 最后一算,有五十多人都要回去。龚遂叹了一口气,招过其中一个郎官的仆射,将一份封检的书囊交给他,命其带给留守昌邑的中尉王吉,便转身离开了。 等刘贺用了平旦食,天色也不过刚刚蒙蒙亮,因此,走出传舍时,刘贺以忍不住打了一个呵欠,不过,总算,他还记得以袖遮掩了一下。 看着刘贺一脸肃然地登上车舆,方从传舍中走出来的刘德微微颌首,觉得这位诸侯王还不可教之徒,然而,刘贺随即就打破了他的欣赏。 ——年轻的诸侯王在御者登舆之后,便取出一方白而,掩住口鼻,双手更是死死地抱住车盖的木杠,只看他的眼神,所有人也能明白他的厌恶与忿怒。 刘德皱了皱眉,随即抿紧双唇,拂袖而去,径自登上自己所乘的驰传。 安乐与龚遂也在传舍外,就是在刘贺的车旁,看到刘贺的举动,两人目瞪口呆之后,更是一脸地赧然,但是,两人并没有再进言。 ——刘贺毕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真要他一路哭着过境……也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这样想着,两人也就不忍心再苛责刘贺了。 在看到丙吉淡漠注视的目光时,安乐干咳了两声,随后为自己的王解释:“王甚悲戚……然……哭辟市朝……” ——这也算说得过去了。 丙吉看了看昌邑相,没有说什么,只是挑起眉角,随后便移开了目光,径自登了车。 至于便乐成与利汉,他们对刘贺的言行根本没有丝毫的兴趣,因此,他们连看都没有看刘贺一眼,便登了车。 之后的几天,刘贺都安分守己地做着奔丧之人应该做的事情,对行程也没有抱怨,不过,从第二天开始,他便破罐破摔似地车舆内,时立时坐,丝毫不管形象了。 对此,无论是汉使,还是昌邑的臣下,都没有劝谏。 ——对一个生在昌邑、长在昌邑的诸侯王来说,刘贺做得相当不错了。 ——只是这么一点失礼…… ——相较这段旅程来说,真的是不算什么了。 在离开定陶的第三天,当刘贺等人到了传舍,准备休息时,有置骑送来了一份给昌邑王的奏书,是王吉的。 不过三天而已,刘贺已经是一脸的菜色,到了传舍也不再沐浴,而是恨不得倒头就睡。因此,接到王吉的上书,他并不是很高兴,不过,奏书是龚遂亲自送来的,他只能接下,又见龚遂一脸殷切地希望他尽快阅览,他不由就皱了眉,不过,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来龚遂的谏言,便拆了封检,勉强打起精神,看起来。
——“中尉臣吉奏大王:臣闻高宗谅闇,三年不言。今大王以丧事征,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慎毋有所发!大将军仁爱、勇智、忠信之德,天下莫不闻;事孝武皇帝二十馀年,未尝有过。先帝弃群臣,属以天下,寄幼孤焉。大将军抱持幼君襁褓之中,布政施教,海内晏然,虽周公、伊尹无以加也。今帝崩无嗣,大将军惟思可以奉宗庙者,攀援而立大王,其仁厚岂有量哉!臣愿大王事之,敬之,政事壹听之,大王垂拱南面而已。愿留意,常以为念!” 王吉的奏书并不长,也没有一个字的虚言,刘贺开始还不在意,读到最后,却是不由肃然起来。 ——这是为臣者的忠直之言! ——这是一个长者对后生的关怀。 刘贺不能不动容。 拿着奏书沉默了一会儿,刘贺看向龚遂:“郎中令以为寡人不知轻重乎?” ——王吉未出昌邑,怎么会忽然担心他与霍光不睦? ——恐怕还是同行之人将这一路上的情况传了回去,请王吉进谏…… 龚遂没有否认,只是拜首。 刘贺闭上眼,半晌才睁开,随即便勾起唇角:“天幸寡人,寡人岂能因小而弃大?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至于此番……”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刘贺轻声低吟,随即将王吉的奏书丢开。 “卿可退。”刘贺翻身躺下,摆手低语。 龚遂行礼告退。 待龚遂退下了,刘贺却怎么也睡不着,王吉奏书中的话不断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最后,他只能狠狠地拍了拍床,翻身坐起。 值宿的大奴见刘贺如此烦躁,眼睛转了转,便上前对刘贺道:“大王若是难眠,臣有一策。” 刘贺正烦,哪里听得进去,直接将人踹开,大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缩到角落里,不再出声。 刘贺一夜无眠,越想王吉的劝谏便难以心安,于是,安静地表现了几天应有哀戚之情后,刘贺又开始暴躁地指使手下做一些逾矩的事情了。 ——在济阳,他指使大奴搜罗了一大堆的鸡,说要寻一只鸣声最长的鸡,将传舍弄得乌烟瘴气不说,第二天,那只鸡还不翼而飞了! ——在道上,看到有人卖合竹而的杖,他便嚷着要买,停了车,挑了大半个时辰! ——至于喝斥官奴,半道停车……更是常有的事情 这些,都可以忍受,刘德等人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他们也知道刘贺的辛苦,也明白这位诸侯王的情绪不好——这种程度的发泄就随他去吧。 ——反正……行程过半了…… ——长安……也快到了…… 也许正是这个原因,刘贺的焦躁也渐渐平复了,不再有那么多的状况发生了。 ——长安! ——终于快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