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1、兄弟议事
“啪!” 一个清脆的耳光声伴着张安世刚刚落下的话音响起,让内室之中的兄弟俩都是一惊。 “大兄!” 挨打的张安世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兄长。 一直以来,他是少子,也是嫡子,兄弟感情虽好,但是,无论何时,张贺对他都带着几分客气的恭敬。 ——嫡!庶! ——那是一生也无法跨越的界限。 在张安世的心中,张贺一直是个很通透的人。从小到大,他从来不会为了任何事情与他争执。 ——不是争不到,只是争到了又如何? ——因此,他们的父亲任一子为郎时,他谦让了。 ——因此,当他们的父亲过世时,他没有提一句家产的事情。 ——可是! ——这样的兄长! ——居然动手打了他! 张安世不敢置信,张贺又何尝不是惊讶无比? ——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竟会对张安世动手! “安世……”张贺嚅嚅地唤道,却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竟然这样…… 尽管脸颊上火辣辣地发疼,耳朵也嗡嗡地作响,但是,张安世还是觉得好笑了。 笑过之后,捂着脸颊,张安世叹了一口气。 “大兄……吾所言不顺汝耳……”张安世无奈地叹息,“却仍是实言!” 听到这话,张贺心中的怒火又窜了上来。 “曾孙乃卫太子后也,幸得以庶人衣食县官,足矣!”张贺重复张安世的话,一字一句地念出,只让他心中的怒意更盛! “太子后岂因庶人衣食县官而足!”张贺愤怒得全身发抖。 张安世叹了一口气:“曾孙今仅为庶人!” 张贺想说什么,但是,却是一个字都辩不得。 ——无论日后如何,刘病已现在只是庶人! ——而日后……谁又说得清呢? 张贺沉默下来,张安世也没有急着开口,一时之间,气氛便凝重了起来。 半晌,张贺再次开口,语气冷淡了不少:“吾仅刑余之人……” ——刘病已是庶人,他也不是高第门户! 张安世只觉得自己的头比脸颊更痛了! “大兄!”张安世无奈地叹气,“我并非以曾孙为微贱!” ——就算是庶人,刘病已也是宗室属籍! “既然如此,君究竟何意?”张贺沉着脸,冷冷地质问兄弟。 张安世摇头,拧紧了眉头,却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了。正在为难的时候,张安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不由一惊,连忙追问张贺:“大兄为何兴此意?曾孙尚掖庭!” 张安世懊恼不已。 ——他怎么忘了这点! ——宗室输掖庭就意味着婚事皆cao于上,绝对不允许私下婚聘。 ——一般来说,女子尚可远嫁和亲,男子……是不允许成婚的! ——刘病已会例外? ——难道…… 张安世隐约猜到了答案。 “中宫有诏,县官已加元服,掖庭养视之宗室子男,不宜在内,皆出。”张贺也没有多想,随口给了答案。 若不是脸颊仍然疼得厉害,张安世恨不得自己再给自己一个耳光! ——他怎么就忘了,霍光根本不需要见刘病已就能将其安置妥当呢! ——不对! ——不是他忘了! ——他是被杜延年给误导了! 张安世迅速地给杜延年定了罪! “大兄——”想通了,张安世的语气就缓了下来,话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轻松。 “说!”张贺仍然满腹怒意。 见兄长仍然一脸怒容,张安世便改了主意,徐徐地问了一句:“曾孙出宫意味着什么?” “什么?”张贺被他这么没头没尾一问,倒是不明白了。 张安世也不是真的要问自己的兄长,只是想让兄长能够平静地听得进自己的话,于是,见张贺皱眉思忖,他便向着兄长微微倾身,双臂撑在漆几上,低声道:“以往由掖庭养视,曾孙虽是宗室属籍,但是,毕竟说不清。” ——在掖庭的宗室是什么人? ——基本上都是因罪被没入的! ——虽然从来没有明文说刘病已是因罪入掖庭,但是,因为惯例如此,却是很难说清楚。 ——但是,出了掖庭就不一样了。 ——哪怕什么爵位都没有,只要仍然是宗正属籍,那就是堂堂正正的宗室! ——这其中的意味就格外不同了。 …… ——尤其是现在! 张安世眼中的眸光微闪,唇角不由显出几分笑意。 “大兄在后宫,当知上疾甚……”张安世近乎耳语地对兄长言道。 张贺不由瞪大了眼睛,伸手抓住张安世的手:“汝……” 张安世的手腕被兄长攥得生疼,连忙甩手,让兄长放开,随后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没好气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安世!”张贺不悦地唤了一声。 ——什么都不知道? ——怎么可能! 张安世甩着手,皱紧了眉头,好一会儿才抽着气道:“大将军未曾言。” 张贺仍然不信。 张安世撇了撇嘴:“我来,就是想问,大将军有无见大兄。” ——他也着急啊! ——看不清霍光的心思,他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霍光可能的作法。 ——万一揣度错了…… 张安世心中倍感无奈。 张贺不由皱眉,半晌才慢慢地言道:“大将军欲立皇后子?” ——他是掖庭令,知道的事情并不比张安世少。 ——在他看来,霍光有这个想法也很自然……毕竟上官家已灭,皇后除了霍家别无依靠…… 张安世没有吭声,只是皱眉。 “皇后若无子……”张贺眯着眼,冷冷地言道。 张安世挑了挑眉:“应当是效孝文皇帝例。” ——也就立先帝长子。 张贺拧眉:“广陵王?” 张安世也想不通,只能沉默。 张贺嗤笑一声:“广陵王断无可能!” 张安世对此并不否认。 ——若霍光不改初衷,自然不会让广陵王为帝。 ——若霍光存了私心,当然更不会让广陵王为帝! ——只是霍光究竟是什么心思呢? 张安世无法确定。 张贺也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归根结底,他们究竟怎么想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霍光究竟是什么想法! “……安世……” 沉吟良久,张贺咬了咬牙,还是做了一个决定。 “告霍子孟,我欲许女孙于曾孙!”张贺对张安世言道。
张安世一怔,随即便明白了兄长的意思,但是,他皱了皱眉,并不赞同。 “若大将军怒……”张安世为兄长担忧。 ——今日的霍光可未必如以往一样的容忍。 ——一旦霍光因此对张贺有了怒意…… “那也值得!”张贺是狠了心了。 张安世却没有应声。 “安世……” “就为了卫太子?”张安世垂着眼,没有看自己的兄长。 张贺一怔,好一会儿,才喃喃低语:“不够吗?”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张安世微怔,随后失笑——如何不够呢? ——对于兄长来说,维护卫太子这个理由便足够让他冒任何险了! ——对于霍光呢? ——当年……足矣! ——如今呢? 张安世不由也好奇了。 ——今时今日,霍光的心究竟还有几分在那位皇太子身上呢? “稍后,吾即对大将军言!”张安世决定了,等会儿离开张贺家,他去见霍光! 张贺点了点头。 张安世看了看兄长,一时也无话可说,便干脆转了话题:“曾孙素来有主见,大兄不可随定其婚事……”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等说了出来,张安世倒是深以为然了。 ——刘病已会乐意别人随意定自己的婚事? 张贺一怔,随即便有些不确定地言道:“我亦仅是有此意……自是要与曾孙议之再定……” ——他对刘病已看得极重,怎么可能随意决定他的婚事呢? 想到这儿,张贺不由对张安世叹了一口气,随后微哂:“安世……汝言曾孙为庶人……若非如此……我岂会兴此意?”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刘病已的身份尴尬呢? ——若不是刘病已的身份尴尬,他也不会想把孙女嫁给刘病已 ——他其实很清楚……门第尚可的官宦家,是不会考虑以刘病已为婿的! ——不仅是身份尴尬,更重要的是,担着不可预知的风险! ——高贵的血统,低微的身份……随时都可能招来覆顶之灾! …… 张贺敛了笑,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就如今上从知道刘病已的存在便对其心存忌惮一样,任何一个人成为皇帝,都不可能对刘病已的存在毫不关心…… …… 张贺看向张安世,却蓦然发现,张安世的眼中凝着深深的忧虑。 ——张安世不会不知道这些…… ——因此……他赶来见他…… 张安世苦笑。 “大兄……方知其情乎?”张安世低声言道。 ——他的兄长居然才想到这个问题…… 张贺不由脸红,半晌才猛然抬头,不安地道:“既是如此……弟不必言于大将军……” ——无论如何,霍光都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不!”张安世却摇头拒绝了。 “安世!”张贺严厉地唤了一声。 张安世挑眉轻笑:“此事可验大将军之意!” ——结果一样,过程却未必相同! ——其中的意味就更多了! 张贺一怔,随即恍然大悟。 “……值得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