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25 碎片
“这不魔法。” 灰色的【巫师之眼】慢慢飘过每一个尸鬼眼前。 一朵灵魂的火焰都没有，出于谨慎，银狼的少女还拿过莉莉安手中的弩将一发弩箭钉在了一具尸鬼的腿上，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真的死了。 “这不魔法啊……” 无论怎么想都只能得出这个结果，正因为这个结果密托茨黛拉难以接受。 石椅上的每一具尸体身上都还缠绕着淡淡的漆黑死亡气息，这是和眼中的灵魂之火辨识度一样高的，亡灵的特征。 这意味着二十六具尸体全部都亡灵化过。 然后它们死在了这里，没有任何外伤，也没有被魔法命中的痕迹，就这样，熄灭了灵魂之火，死去了。 亡灵还会老死吗？ “要是亡灵还会被寿命所困，那么亡灵魔法的出现就只是一个笑话了……” 克莉丝收回了【巫师之眼】。 “下去看看怎么样？也许可以发现什么。” 老实说这不是一个理智的提案。 没有人知道让这些亡灵悄无声息死去的力量或者别的什么是否还留在这尘封上千年的墓室中，甚至不清楚那到底是不是还处于认知范围内的东西，如果它依然存在，克莉丝和泰迪能不能对抗也是未知数。 【未知】永远都是最可怕的。 相比之下，没有通往这个平台的通路，想要重新上来会很麻烦这点反而没什么了。 不过没有人反对。 “嗯，下去吧，害怕危险的话，从一开始就不会到这里来了。” 很显然，弄明白这诡异的事态比可能存在的危险更有吸引力——至少对密托茨黛拉是如此。 “【浮游的精灵啊，请借给我神奇的魔力，让我与友人们如羽毛般轻盈。】” “【羽落术】。” 将轻盈的魔法撒布在身上，莉莉安和密托茨黛拉慢悠悠的飘到地面上。 靠近看，震撼更加的大，地面和这些尸体身上都堆积了灰尘，即是说它们死去的时间已经如此漫长，也许在四十年前，那些倒霉的盗墓贼撬开这古墓的第一道门之前，这些一度复苏的亡魂就已经倒在这里了。 “让人觉得背后凉飕飕的……真是糟糕的感觉，密托，有什么发现吗？” 虽说是探查，莉莉安还是不敢太过靠近这些尸体，小公主 “很遗憾什么也没有，就算说是发现，到底要发现什么也不知道呐……而且果然很在意啊，这个。” 站在圆形铁闸门的旁边向下俯视，透过锈迹斑斑的金属栏杆看到的是完全的黑暗。 和一路走过来的甬道之中的黑暗不同，被这铁闸门所困缚的黑暗，就像是沉眠的凶兽，随时可能会醒来吞下窥探者的头颅，又像是无尽深邃的奈落，仿佛这漆黑会和瞳孔融为一体，将灵魂吞噬。 非常糟糕的感觉，身体本能的想要远离这里，不想靠近。 但反过来想，也许就是因为这里面隐藏了些什么东西才会刻意使用魔法造成这样的效果也不一定。 “比如说这座坟墓其实是用来封印什么强大魔物的魔法阵，但是在地形改变后封印被破坏魔物冲了出来和在这里的所有尸鬼全部同归于尽了之类的……” “那我们也未免太好运了……” “或者是这下面其实有邪恶魔法师留下的强大宝具，一直在吞噬这座古墓里尸鬼的灵魂，而这里的已经被全部吞掉……” “那是我推荐给密托你的小说中的情节吧，而且真的这样的话副墓室为什么又没有这样的情况呢……” “那么，那么……” “而且，应该还有更加合理的可能吧……” 叹了口气打断了挚友的发散性思维，迟疑一会后，莉莉安牵着密托茨黛拉的手，慢慢走上台阶。 那具跪坐在主棺前的尸体，可能有问题。 直觉是这么告诉莉莉安的。 但自己的直觉到底有多少可信度，莉莉安一点把握也没有。 一步，两步。 厚底靴踩在灰尘与岩石上发出细微的声响，魔力礼装作为“衣服”的质感几乎为零，被魔力的织物包裹的肌肤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脚底滑腻的灰尘。 还有空气的变化。 越靠近铁棺，沉寂的空气就越冰冷。 ——气温下降了吗？ ——没有。 但冷意直达骨髓深处。 每上一级台阶，冷意就更加凛冽，慢慢的，在黯淡的黄色火光中，居然能看到细碎冰屑飞舞。 就像是不合时宜的北风，越往上，越多，就好像莉莉安和密托茨黛拉正走向风雪的源头。 莉莉安下意识的抱住了挚友的身体，那熟悉的体温，驱散了些许寒冷。 “莉莉安？怎么了吗？你有点奇怪哦。” “抱歉啊密托，但是，很冷，我不像密托一样耐寒……” “……诶？” 猩红的瞳孔中映出了挚友疑惑的表情。 “一点都不冷啊，气温没有改变来的。” ——怎么会——！ 脑海里第一个想法，是“不可能”。 “密托，你看不见吗？越往上走，就越来越多的冰屑在飞舞——” 被莉莉安急迫的表情注视，密托茨黛拉也愣住了，她睁大了眼睛，环视着每一处空气，在用上【奥术视觉】和【清晰感知】的魔法后，密托茨黛拉，缓缓的摇了摇头。 她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诶……那，这些是……” ——密托茨黛拉是不会骗我的。 既然她说自己没有看到，那么，就一定是没看到。 “克莉丝，泰迪，你们看得到吗？我身边，飞舞的冰屑一样的东西。” 研究着倚靠在墙壁上的棺材的两人将目光移向莉莉安的身边。 摇头。 “并没有您说的‘冰屑一样的东西’哦，莉莉安主人。” “我这边，也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呢。” ——克莉丝和泰迪都看不到。 ——这个到底是…… “难道说，莉莉安你能看到些什么吗？” “嗯，越往上走，就越冷，空气中就会出现这种冰屑。” 这些飞舞的苍白，是切实存在的。 绝对不是幻觉。 “看，就像雪花一样，有些大，有些小，我可以看得到，感觉得到的啊……” 伸出手去触碰那冰冷的碎片，想要将它托在手心中展示给挚友看，莉莉安抓住了飘舞着的，最大的一块碎片。 “真的就像雪一样……诶？” 融化了。 冰冷的触觉透过魔力的布料，渗入莉莉安白皙的肌肤。 不、不只是冰冷。 还有什么，一同渗入了灵魂的深处。 【孩子，走吧。】 纯白的宫殿中，须发皆白的老人将晶莹的冠冕套在了骑士的金发上。 【最后的防线已经被天灾的亡灵所淹没，走吧，带上这寒霜的冠冕，走吧。】 沉默着，金发的王子站了起来，向自己的父亲行了一个礼。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至白的大殿，离开了就在前一秒，还是自己父亲的冰雕。 现在，他是这个国家的王了。 也是这个国家，最后的存活者。 “莉莉安！莉莉安！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 挚友的脸出现在王子推开的门后。 “……啊，密托。” “才不是‘啊’呢，怎么了，伸出手，然后你就发起呆来了，难道说真的有什么——” 密托茨黛拉担忧的话，莉莉安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猩红的瞳孔注视着空无一物的手心，那些飞雪般的碎片落在手上——准确的说，是落在覆盖在身体上的魔力礼装后消失了。 但是，那不是因为莉莉安的体温。飞雪似的碎片也不是雪花，那是—— “密托！” “诶？啊，在。” “如果我又开始发呆，请在一点时间以后叫醒我可以吗？还有……保护好我，拜托了。” 声音颤抖着，却透露出难以违逆的魄力。 因为莉莉安从未有过的严肃表情，密托茨黛拉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真的没问题吗？ 莉莉安有些怪怪的，但是，似乎不是因为什么不好的东西。 ——那么—— “不用说我也会保护好你啦，但是……你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应该要这么做，所以……” 莉莉安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接下来要做的事，真的是完全不合理的，突发奇想。 所以，也不知道要怎么向密托茨黛拉述说。 “……明白了，想要做什么就去做吧。” 苦恼很快被温暖的怀抱打断。 “不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听过无数次无数次的话语，这份温暖。 ——在这样的温暖中，不管什么都—— “礼装，解除。” 身体颤抖着，因为本能的恐惧。 但唇齿跃动间，吐出的字眼无比清晰。 魔力的礼装解除了。就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洁白羊羔，莉莉安，向着漂浮的苍白碎片敞开怀抱。 白皙的肌肤，直接暴露在了略微寒冷的空气中，无数的苍白碎屑飘落，在少女无暇的肌肤上夺去一缕温度，然后消融。 融入莉莉安。 “……啊。” 更多的画面。 但是，每一个每一个都模糊不清，就像毛玻璃后的景物，迷迷蒙蒙，只能分辨出大致的形状和色彩。 人，城镇，火焰，硝烟，以及—— 铺天盖地的黑色，席卷着无数萤火虫一般的光点。 那是什么？ 不管怎么瞪大眼睛去看，也无法看清。 画面的闪烁是那么的迅速，慢慢的，猩红的瞳孔只能看到纷飞的色彩，最后，定格在这个阶梯之上。 那个身影，就跪坐在棺材之前，低着头，拄着剑。 各色的火光从他身后每一个石椅上飞出，最后汇集在那尖锐的，如同王冠的头盔中。 【闯入你的墓xue，实在是抱歉啊。】 干瘪沙哑的嗓音。 【但我已经逃了太久太久，都已经快要忘记，为何逃跑，我累了，请让我在这里休息吧。】 疲累不堪的身体，紧握着一个灰色的龙爪。 汇集到它头上的光芒，渐渐暗淡。 那是灵魂的火光，亡灵的生命。 【将你的部下杀死，真的很抱歉，但是，我的力量，已经无法强行压制它们，所以，对不起。】 【作为赎罪，就让我，这个失名之人，来为你守墓吧……】 那个背影，和眼前的背影融为一体。 不，那个背影，在那不知多么悠远的时间前和现在，没有任何改变。 “……失名的骑士，王国的末裔，最后，在这里永眠……吗？” 苍白的，灵魂的碎片消失了。 那是这位骑士破碎的记忆，时光洗刷下，刻骨铭心的印记，也只剩下缥缈和虚幻。 “……安息吧，骑士……” 最后的影像也消失了。 重新披上了魔力的礼装，莉莉安牵着密托茨黛拉的手，一步步走上了台阶。 谜题解开了。 为什么不再被生命束缚的亡灵会在这里死去。 为什么只有这里的亡灵熄灭了灵魂的火花。 全部，明白了。 但是，还有一点不明白的是…… 站到跪座在棺材前的骑士身后，莉莉安迟疑着，向那如荆棘的王冠一般的头盔伸出了手。 没有任何理由的行为。 就和解除掉魔力礼装，拥抱那苍白的洗礼一样，是完全没有原因的行为。 但莉莉安做了。 有些迟疑的，有些困惑的，做了。 指尖，靠近了那被灰尘覆盖的头盔。 “那不是你有资格去触碰的东西，小姑娘。”